第185章
作者: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122
  “良人难逢,岂是我能做主?”
  楚燎表示理解地哼了一声,打着酒嗝又饮三杯,语气稍顿。
  “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屠兴枕在越离腿上半酣而眠,越离闻言抬眼,目光在两人身上辗转。
  姬承稍显意外,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被他没好气地拍开。
  “这些年……”姬承饮了一杯,脑中思绪万千。
  自落风馆趁势而回,其间百种滋味个中酸楚,三言两语不足道其一二。
  他接住越离经年不改的目光,抿唇笑道:“我过得很好,否则何以与公子燎同席而饮?”
  “知道了……”
  若是赵佺还在,楚燎也愿问上一问。
  他本就性情浓烈,又喝多了酒,昔日情谊一时涌上心头,顷刻间便撇着嘴哭花了眼。
  他抽抽搭搭地问姬承:“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姬承看向始终安然坐于他身后的越离,心有不甘地笑了笑:“没有了。”
  楚燎好奇看他:“你怎么半点不醉?”
  坐在一旁看戏的屈彦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公子,他喝的是茶……”
  姬承拍案大笑,惊醒了茫然的屠兴,他刚要爬起,被气急败坏的楚燎一个反肘戳倒回去,“大胆姬承,你敢骗我!”
  “小人不敢,是公子亲口说的三杯一问。”他耸了耸肩,脸不红心不跳。
  “你!你这个……”楚燎扑过去要拿他,他高大的身影往后一退,再逗一句:“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公子少饮些酒吧,看着也没长多高。”
  姬承当年便有九尺多高,如今看着更是鹤立鸡群,楚燎自知比不过,只嚷嚷着他还有数年可长,便埋头在案哭了起来。
  姬承:“……”
  他略有尴尬地看向越离,越离摆手笑道:“无事,他哭一哭便好了,你自去忙吧,改日再叙。”
  “哎,”姬承松了口气,摇头笑道:“你倒是自如。”
  “习惯了。”
  姬承不再逗留,追着燕太子的步伐离去。
  满座席间三三两两地散去,冯崛骂骂咧咧地扶起屠兴,越离唤了人来,欲把靠在案上哭着睡去的楚燎搬回去。
  “无事,我来吧。”屈彦抬手要扶,越离反将酒杯塞到他手中,“小将军可愿与我喝上两杯?”
  第144章 欢喜
  月挂梢头,自始至终没少喝的越离丝毫没有醉态,屈彦哑然让开身子,任人将楚燎扶走。
  “……先生真是好酒量。”
  越离笑着与他碰杯,“小将军谬赞。”
  屈彦摸着脖子略觉脸红,想当初他不分敌我,对越离出言不逊,一直也没个合适的机会道歉,如今共坐一席,不免汗颜道:“先生不必客气,唤我屈彦便好,如若不弃,也可与世鸣一道唤我子朔。”
  他从善如流,一眼看穿他的窘迫:“子朔不必惊慌,我不是来与你秋后算账的。”
  “……哪里哪里。”
  越离提壶替他斟酒,他连忙双手捧杯,虚声道谢。
  “世鸣性情热烈,今朝旧友来楚难免忽略身边人,”越离温声安抚,替楚燎打补丁道:“明后两日,你们少年人都去浪山踏青,好好玩一玩。”
  屈彦自知楚燎身为公子顾不过身,心中并无被冷落的怨怼,只是经人这般在意提起,难免心暖意动,笑得也真切几分。
  “先生言重了,世鸣待人向来情真,子朔明白的。”
  侍人上前换走空下的杯盘,乐声在杯中轻摇慢晃。
  越离从冯崛那儿大概知晓他们以身涉险,楚燎与屠兴数次言语含糊地交锋,他都佯作不知,只给他二人让出地来,渐渐地两人也就别扭着握手言和了。
  “在魏国时,世鸣与我数次提起你,”越离推心置腹道:“多年过去,他屡遭劫难,你仍愿与之为友,可见丹心一片,人生在世,挚友实在难得,世鸣得友如此,我与有荣焉。”
  屈彦被他夸得面红耳赤,饮尽杯酒压了一压,“先生这话……子朔真、真是自愧不如……”
  “文能造机制械,武能为昼统领副将,你堪当大任,任谁都有目共睹。”
  虽说戍文先生对赞词美言从不吝惜,但被这番温声实意地捧上一捧,纵是楚王也难以自持,何况是正当热血的少年人。
  屈彦晕头转向地推辞两句,手足无措地袒露几分:“再怎么说,当年也是世鸣先有恩于我,若不是他,我兴许就没有在大王麾下卖弄的余地。”
  “哦?此话怎讲?”
  屈彦捧杯道谢,抿了口酒,“我是家中偏房庶子,我爹又是个不争气的,虽生在高门大户,但世人惯会捧高踩低……嗯,受尽欺凌自不必说,年幼时心气又盛,最受不得欺侮。”
  话一开头,他见越离听得认真,并无半点轻薄之意,也就放开了话闸:“应是某个艳阳天,嗯……记不得了,总归是出了太阳,主家的几个孩子偷了主母的首饰出去戏耍,回来后发现首饰弄丢了,不敢交差,便将之推到我身上。
  “……他们将我毒打一顿,好教我不能说话,只要我不能说话便是认了,穷途末路,总是遭人嫌的,”他神情寥落,似乎还能想起那时烫在脸上的太阳,随即想起什么,很快又展颜道:“我咬着满口血沫不肯认,恰逢世鸣来寻我,他乍一看到便怒上心头,当即将他们其中几人顶翻在地,听了他们几句辩驳后,他认定我被栽赃,随后掏出自己的长命锁投入井中,口口声声说是他们扔的,指着他们破口大骂。”
  越离撑着额头笑起来,屈彦也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开罪了公子燎,往小了说……哎,此事根本无法大事化小,不出半刻便惊动了大伯,屈家头一次正视我们母子二人的存在,栽赃我的那群人被家法伺候,待公子燎止了哭声,他们也与重伤的我相差无几了。”
  “其后世鸣又将当时仍是少将军的大王领到我的院中,算是为我撑腰,那之后,我在屈家才算有了一席之地。”
  他低头抹了抹脸颊,湿着眼有些不好意思,“先生莫怪,不知为何,今日话格外多。”
  “不多,”越离递去带着余温的方帕,煦然道:“少年老成,忍辱负重,再叙一夜也只少不多。”
  他攥着方帕挡在眼上,羞怯抬眼:“多、多谢先生……”
  “我也曾为庶子,个中酸楚,算是略明一二,”越离见他双眼迷离,自顾自斟满酒杯:“世鸣心性太满,身边又有你愿为他赴汤蹈火,来日他若再领你们涉险,你可告知于我,我或许能劝上一劝。”
  屈彦瞬间清醒不少,惊讶道:“屠兴都与你说了?”
  越离摇摇头,神秘莫测道:“非也,山人自有妙计。”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计较,微微阖眼道:“先生之意,子朔晓得了,世鸣身边有先生在,真是如虎添翼。”
  两人又聊些闲话,屈彦不及他海量,告饶着退去。
  越离笑看他摇晃离场,席上竟只剩他一人,还有两个被横抬出去。
  他得意一笑,飘飘然甩袖走了。
  翌日,天空晴朗清蔚,地气连日升腾,恰似一夜春风漫山吹绽,桃色遍野。
  各国使者各自结伴踏青,并不强求。
  楚覃带着萧瑜步行到僻处山亭,不去凑那人多的热闹。
  楚燎呼朋唤友把所有人聚作一团,各个背锅扛灶自有神通,连田氏兄弟也一并带上,去别样山头猎鸡野炊。
  少年人们叽叽喳喳地聒噪不停,一句话兵分三路,传到耳朵里全是语焉不详的笑料。
  一阵浪过一阵的笑语嚷个没完,林中群鸟只好满嘴芬芳地腾出地儿来,忽悠着荡过闹中取静的馆舍。
  “哎这不算,刚才鸟叫声太吵,我看错了!”
  公孙誊理直气壮地伸手悔棋,被越离一巴掌拍开,“啪嗒”一声落子,连吃四枚:“事不过三下不为例,你还没完了。”
  “那是我看错了,这盘掀了,重来重来!”
  但凡颓势已定,他便喊天喊地地收局重来,越离轻哼一声摊开掌心,“国相大人不至于回回扣着我的彩头不放,拿来拿来。”
  “你这……亏我还与我王夸你是个清心寡欲的,俗!大俗!”
  “清心寡欲谈不上,若你是个美人也就罢了,总不能让我财色两空吧?”
  公孙誊被他奚落一番,气呼呼地掏出金块叩在案上,“再来再来,不出两局我便能赢回来!”
  越离见钱眼开,他笑颜如花地揣好彩头,很有些意笃气狂道:“这般想赢?看来你输定了,不如你说点好听的,我让你几步。”
  “好啊。”
  没等公孙誊佯怒上脸,身后已有人应和。
  姬承端着小酒炉走来,四平八稳地坐在两人中间,“我给二位大人煮酒,不知可能容我一席?”
  越离在姬承面前向来是滴水不漏的情状,若非与公孙誊境遇几同臭味相投,也不会性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