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作者: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161
  景元被一股雌雄莫辨的香风围着,难得露出和楚燎一样仓促的神色,两人都是头一遭来这种地方,在陌生的善解人意里,不免多了几分难兄难弟之感。
  “撒、撒手,别动我衣裳!”景元扯着自己的腰带抗议着。
  那清俊的小倌眼风一勾,话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温柔小意:“官爷,屋里火气足,可别闷坏了……”
  那双手又攀上来,他看了眼岿然不动的楚燎,求救道:“世……少爷啊,你快挑几个,我想我娘了……”
  楚燎:“……”
  可算是让蠢货给他带沟里来了。
  门外有人探身来问了一句,一名清倌指着另一头:“阿大在东厢哩。”
  楚燎寻眼望去,门边掠过一个粗布麻衣的背影,一头半长不短、胡乱扎好的微卷发丝,在行走间晃出轻微弧度。
  他不以为意地回过头,歪头避过要替他擦汗的香巾。
  没多久,他在景元越发微弱的呼救声中猛然起身,箭步跨出门外。
  长廊上来往皆是身段了得的丝革,哪有半分粗布影子?
  楚燎对那越人的长相记不太清,只想得起大致的身形轮廓。
  是他看错了吗?
  身后的清倌紧追不舍,势要拿下这条雏儿似的大鱼。
  楚燎若有所思随意一瞥,余光里一袭玄衣立在门楼。
  他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迅疾如风地退步躲到了不及他高的清倌身后。
  门楼处的越离孤身前来,与龟公一来一去地打听着。
  楚燎抖掉身上的柔情蜜意,慌不择路地往厢房跑去。
  景元与两名身形似蛇的清倌瘫在宽敞的斜榻上,那废物已经腰带大开,领略着个中好处了。
  “你不想你娘了?!”楚燎破口大骂。
  “我……噢!”他刺激得半边身子都麻了,摆摆手劝他:“公子,这真有些……噢!妙!”
  楚燎:“……”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我先走了!”
  楚燎火烧屁股地点着脚尖要蹦走,他前脚一转,后脚就被挡住去路,那清倌笑眯眯道:“不知是哪位公子大驾光临?”
  这地方鱼龙混杂,消息灵通,谁知道这一问是图财还是图什么别的。
  楚燎并不与他缠斗,灵巧一转,避过他看似搀抱实则抓取的两只手,勾起足尖小腿一铲,那清倌脸朝地向下摔去,乱挥的手带倒一片尖声,祸首连忙趁乱跑了。
  “大人稍后,”龟公微笑应付完,回头朝楼上的鸡飞狗跳一吼:“死小子们光长了嘴,招子不用就拿去喂鸡!!!”
  他拾起端庄转向越离,“不知大人是哪条街的人物?”
  郢都里看似富庶杂处,实则贵人们自有规划,平民则住在最外围。只要问出是哪条街,就和自报家门没两样。
  越离仰目看了一会儿,他身后虽不见随侍,但一入此地便鹤立鸡群,脸上既无欲拒还迎的促狭,也没有生疏青涩的惶恐,更没有指手划脚的轻蔑。
  他目光平和,光风霁月地往那儿一立,便有不好随意鄙薄的气度。
  来往的清倌堂客都忍不住拿眼偷偷量他。
  他收回目光,朝龟公笑了笑,“公家抬爱了,我家少爷是个不经事的,他身量这么高,长眉阔目……”
  龟公张嘴愣神,他比在半空的手被人握住,往后一带,整个人就踉跄着倒去。
  “……我怎么了?”楚燎微微气喘,掏出怀中的金叶朝龟公一抛:“打搅了。”
  龟公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金叶已被合掌屏住。
  他看那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咕哝道:“也不知究竟是谁家大少?”
  摔了一跤的清倌走到他身边,“好像是个公子……”
  龟公摩挲着金叶,闻言横了骚动的小倌们一眼,“笑?笑也没用,已经是个认主的了!什么公子不公子的,都管好你们的嘴,谁敢胡乱说出去一个字……”
  他话没说完,但已不言而喻,尤其瞪了一把那率先透露的清倌,压低声音斥他:“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谁来都别瞎掺和,当心死都死不明白!”
  那清倌本只想多探听些消息,回头好高价卖出,经他这么一吓果然白着张脸不吭声了。
  龟公斥散他们,烦心地冲门外洒扫的粗使唤道:“哑巴,把那两盆花都撤了,搬到后头!”
  粗使默不作声搬起陶盆,半截露在外面的手臂线条在光下若隐若现,腰身在一众掐葱里显得粗壮。
  大部分来寻欢的堂客欣赏不来,他又不会说话,龟公这才遗憾放过,感叹他没那清闲命。
  他搬完花盆,岔开腿随意坐在无人的门槛上,有一嘴没一嘴地啃着冰凉的面饼。
  待偏门里的高亢声虚弱下去,偷欢的人摸着衣服走了,他才掏出怀中铜片,握在掌中细细摩挲。
  额前的卷发遮住他一只眼睛,他看了那日益清晰的锈迹许久,垂头抵在铜片上,用越音轻轻唤了一声——
  “阿大。”
  作者有话说:
  不晓得这个景珛是有什么bug,总能触发狗血开关……狗血预警!!
  第136章 岁末
  “阿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马车缓缓驶离泊车的巷道,越离靠在车壁上看他,“这几日你都是来见谁?”
  楚燎牵过他的手,“你怎么也不带个人,自己就来了,屠兴呢?他们怎么不陪你?”
  越离沉吟片刻,回他:“都是半大的少年,自制尚浅,我怎好带他们涉足纵欲之地?你有何事瞒我?”
  “啊?都多大人了……”他把那只手按在胸前,谄媚笑道:“那我呢?我是不是比他们厉害多了?”
  “楚世鸣!”越离抽回自己的手,严厉斥他:“你自负有勇,那地方鱼龙混杂,若有不怀好意之人盯上你,敌在暗你在明,怎能如此莽撞!”
  楚燎没想那么多,他一心一意想探听景家的消息,被这么一训,揉着脖子委屈道:“不过是些图财求色之辈,能有什么事?越离,你是气我来这种地方吗?我谁也没碰,我发誓!”
  他并指就要赌咒发誓,越离被他气得两眼一黑,满心都是冰天雪地里楚燎孤零零趴在马尸上的身影……
  双拳难敌四手,事后他仍不敢回想……若是当时他去得再晚些,楚燎可还有性命在?
  “够了!”越离打断他的自咒,凛目道:“你初尝人事,若有心试探,宫中自会有人替你备着,你何苦跑到不明不白之地?弭兵之日未至,各国暗流涌动,若有人强行破局,拿你开刀,你又该如何躲过?楚世鸣,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去见何人?”
  若楚燎真是去寻欢的,那倒也好办,不过是他早些退场罢了。只怕楚燎又瞒着自己谋划什么,再不管不顾把他自己搭进去。
  他无法再眼睁睁旁观他奄奄一息……
  “你说什么?”楚燎瞪大眼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声音都颤抖起来:“宫中……为我备着什么?”
  越离张了张嘴,自觉覆水难收,声气稍低地扯开话头:“世鸣,有什么事不能说与我听?你告诉我,我也想想办法,好过你孤身涉险,嗯?”
  “我是你随时可以拱手的物件吗?”楚燎被他气得胸膛起伏,本想一头撞死以示清白,可这人根本不在乎他的清白。
  越离笃定他迟早不清白!
  “我不是……”
  “口口声声天下大势,那我呢?我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破棋是吗?你以身犯险就要我乖乖听话,我……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你又要把我扔给别人,又要替我尽善尽美,等我离不开你了,又说这种话来埋杀我!!!”
  楚燎向来有急智,哪怕口不择言,这些话细细想来也是不错的。
  他自觉恪尽职守,并不贪图,却从一开始就在运命下的绊子里越了界,紧紧把楚燎护在了怀中。
  他百口莫辩。
  楚燎气得眼泪汪汪,溢得看不清越离的面貌,这人怕景珛怕得手脚冰凉,却偏要把他推出去,自己咬着牙往回走……“你若不要我,就别管我,我楚燎再不济,也不是只拿半边碗的乞儿,省得我还要靠你的施舍过活!”
  “世鸣!”越离自知失言,揪住他的衣摆急道:“你要去哪儿?”
  楚燎回头看了看这个口是心非的负心汉,多看一眼就多气一分,心软一寸。
  他扯回自己的衣摆,气话连篇地要跳车:“你不要我,我就死回自己的地方去!”
  “哎!”车夫没来得及吁声,楚燎在越离的惊呼中就地一滚,灰扑扑地往街边走去。
  “停车,快停车!”
  车没停稳,越离险些摔个狠的,打个趔趄朝楚燎追去。
  “世鸣,是我失言,我错了,你可有受伤?”
  “你没错,你是先生,你怎么都不会错!”
  越离拽不住他,他走得又急又凶,有一截没一截地把越离甩在身后。
  川流不息的路人见他们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以为是年关前催债讨债的那笔烂账,感叹着大户人家也欠债,默契地给他们让出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