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作者:
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157
未竟的天光从他的指缝间漏下,他怪笑两声,捂着脸哈哈大笑起来。
天亮了,他的天亮了,今后他的天都会亮着。
农夫见他笑得癫狂,苦着脸萌生退意,楚燎发亮的眼睛猛转过来。
他嘴角的血色犹在,歪着步伐爬起身,一把握住农夫粗粝的手,“多谢大哥,多谢你,多谢……”
农夫虎着脸要缩手,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压在自己手心,“我这点丑态,还希望您别往外说,谁也别说,这点钱两您给家里添置点东西……”
这一片金叶,抵得过寻常人家一年的开支,农夫自无不应,揣紧了身家性命喜滋滋地去了。
楚燎怎么也收不住笑,他弯腰掸去自己一身的尘泥,掸得烦了,索性脱去这一身华贵的皮搭在臂弯,不去管脸上的泥斑与靴面的污物。
走出暗巷,那辆马车自然早没了影踪。
他也不恼,仰脸接住洒落的天光,大口呼吸着自己的胜利。
人流自他身边裹挟而过,他久违地怀念起昼夜相连的日子,属于他的一整个人间,属于他的一整个越离。
灰头土脸的楚燎迈入人流,穿梭在自己的白昼里。
作者有话说:
热心市民立大功[撒花]
第135章 冬去
流水般的日子一天天淌过,楚燎成日早出晚归,神秘得紧,越离不时被楚覃召进宫中,负责督阅送至各国的岁帖。
令尹之位至今空缺,也没人敢上前触楚覃的霉头。
因着楚子在国际上的名声,来楚的士人不断增多,朝中的其他空缺渐渐补上,郢中多了一批饱学之士。
楚王与楚公子毕竟声威位高,慕名前来拜访越离的士人便多了起来,冯崛见状将左右两邻都置办下来,只等着年节一过便打通隔墙,府中能宽敞不少。
偶尔得了闲,越离便让冯崛带着他们逛一逛郢都。
“走吧,该回去张罗着晚膳了,”冯崛给每个人都添置了新衣,他瞥了眼裹在厚厚毛领中的越离,嘟囔道:“也不知今日楚燎回不回来。”
屠兴的腮帮里堵着桂糖,叽里咕噜道:“这楚劳一天到晚干嘛去了,也唔见人影。”
越离笑着给他递了杯温茶,“随他去吧,宫中事多眼杂,他也不好脱身。”
侍从结账回来,手里拎着西街买回来的熏鱼,一行人坐上马车,冯崛才不经意道:“午时王伯去澄衢买货,说是看到公子燎去了红馆。”
屠兴好奇道:“红馆?那是哪儿?”
越离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冯崛一巴掌拍屠兴大腿上,“那里全是人精似的的哥儿姐儿,你这样的,一去就会被吃干抹净!”
屠兴闹了个大红脸,不服气地反驳道:“你少瞧不起人!我哪样啊!”
两人一路吵回府中,越离已恢复如常,府上的侍卫也多了起来,乍一看很有气势。
丰二见他们扭打着回来了,忙提着笔和简凑到独善其身的越离面前:“先生,桃符已经送到了,您为书门题几个字吧,小的好送去雕刻。”
桃符是两块桃木制成的弧形木板,在上面写些吉祥话挂在门边即为书门,有驱邪祈福之意。
越离执笔握简,默然片刻,转头看向侯立一旁的冯崛。
“石之,你来题字。”
冯崛惊讶道:“我吗?”
“是,整个府上都由你操持,”越离笑着沾了沾墨,“你已是府上的少司命。”
少司命与大司命都是楚地的门神。
冯崛也不推脱,摩挲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
墙边飞进孩童们的竹蜻蜓,屠兴毫不犹豫地翻上墙头,把竹蜻蜓飞了回去,逗得孩子们惊羡连连。
来年樟树长出新枝茂叶,兴许还会有鲜妍的风筝误入其中。
冯崛拢袖呵出一口白气,“冬来,冬又去。”
越离挥舞笔尖。
“春去,春又来。”
冬来冬又去春去春又来
屠兴凑到越离身边,大声念出这几个楚字,兴高采烈:“我都能认得出!”
越离也笑,轻轻吹干简上的墨汁,“如此甚好。”
惟愿每个路过此地之人,都能认得出看得懂。
丰二捧着笔墨要跑,被冯崛拦住,物尽其用道:“也别送来送去的麻烦了,楚燎力气大,等他回来刻上就行,”他扭头问越离:“我们公子燎字写得如何?”
越离颔首道:“可堪一看。”
“那好,就这么定了,”他凑过去悄声给越离支招,“先生,他要是敢在外留宿,你一声令下,我们就把他腿给打断。”
越离失笑地拍拍他脑袋:“好,那就有劳二位。”
***
红馆里三教九流五湖四海都大有人在,呼朋唤友相携而来的不在少数,不时还能在脂粉堆里捡到不相熟的同僚。
但只要异趣相同,推杯换盏着也熟络起来。
楚燎吃着美人布的菜,并不动酒杯,对面左拥右抱背后还有柔荑捶背的景元已经喝得半醉,一张嘴忙着和这个喂葡萄和那个叼肉片。
“唔,”他醉眼迷离地看向正襟危坐的楚燎,斥道:“大胆贱婢,你怎敢偷懒,都不陪公子玩玩?”
楚燎捏紧食箸,真想夹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夜壶。
美人收起他从桌下递来的重金,含羞带怯地倚在他身上,并不随意撩拨。
“不必不必,王兄有令不准我胡来,”楚燎腼腆笑笑,“景兄玩得尽兴便好。”
那日景家马车里的人并非景珛,而是忙着奔红抱绿的景元,一经打听,便知这红馆是他的常驻之地。
楚燎近水楼台,假意与他偶遇,景元头脑简单,又惮着他的身份不好把脸彻底黑下。
两人混了几天,楚燎将军营里的过节尽数揽下,只说自己初入军中不懂规矩,给景元捧得身舒体畅,也乐得多个听话懂事的公子跟班。
果然,楚燎一搬出楚覃,景元便讪讪地不再劝了,省得回头大王怪罪下来,连累他爹也不得闲。
“对了,也不知莫敖喜欢什么,”楚燎总算等到开口的时机,一脸诚恳:“在军营给莫敖添了许多乱子,至今也没个机会冰释前嫌。”
说起这个,景元瞬间想起楚燎逃走后景珛的反应,酒立马醒了大半,打个寒噤扶着脑袋正色起来:“此事……此事确实不好办,你不报而逃,我舅舅可生气了,差点连我也砍一顿……”
楚燎心中不屑,料想景元跟在景珛身边,总知道点什么。
“这可如何是好?他是我王兄的臂膀,王兄可嘱咐我不准惹事,真是……哎!”
景元也不忙着招蜂引蝶了,和他一起对着满桌的酒肉苦思冥想。
“若能与莫敖重归于好,今后多往来走动,如亲如朋得心应手,不知有多痛快!”楚燎感叹道。
这话说者有意听者有心,景元他爹大半辈子谨小慎微,生怕出了一点差错把景家整个赔进去……他看着对面一脸遗憾的楚燎,眼珠打转。
若能让公子燎与舅舅握手言和,公子燎回宫后也会多替他们景家美言几句,岂不美哉?
景元自觉聪明绝顶,一拍大腿拨开美人们坐到楚燎身边,挥挥手让她们都出去。
等香风散尽,他揽着楚燎低声问:“世鸣啊,你老实跟哥哥说,你是不是好男风?那羽姐儿美成那样,哪个男人能目不斜视?”
楚燎真心实意地懵着脸,不知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怎会突然转到此处。
“哎,没事,我爹以前也养过男宠,上不得台面是真,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见多识广地拍拍楚燎,咂摸道:“我舅舅好像也好这个,我看不懂你们的喜好,哎,你说这世上哪有玩不死的人,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玩不死?
楚燎蓦地想起死在他剑下的越人,那把剑至今还在景珛手里,当时景珛抱着那越人一语不发……是在伤心?
“伤心”这个词一放在景珛身上,楚燎就摇了摇头。
那厮没那么通人性。
景元喋喋不休地分析着,见楚燎发起呆来,拉起他就往外走。
“我舅舅那人脾气很怪,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生气了,”景元打了个酒嗝,排忧解难道:“但投其所好总没错,他那么大个府邸,连个暖榻的人都没有,你挑几个给他送去,兴许他玩得高兴就记你的好了……”
他把楚燎拽进红馆对面的绿楼,穿着讲究的龟公见他二人衣饰不俗,绽放着围了上来。
“二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
景珛见楚燎抿唇不语,小脸俏红,嗤笑一声想了想,抠着额头道:“额,有没有玩不死的?”
龟公脸色一僵,很快便掩唇而笑:“官爷好生风趣,哪有那种好人?那是天仙,不是人~”
“来啊,”龟公一拍双手,涌出一群长袍窄袖的清秀小倌将他二人拿住,龟公暧昧一笑:“二位爷既然来了,也别走马观花,个中好处也都尝尝,这位官爷要的天仙这儿没有,但会玩的却最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