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作者: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138
  “可你有伤在身……”
  “当年王兄腰上被戳出个窟窿,照样率兵上阵,我这头疾不过用药养些时日,五脏俱全四肢健在,一点小病又算得了什么?”
  他见楚覃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推波助澜道:“野望中原迫在眉睫,王兄手下能用的人越多越好,我虽领兵不多,早早在军中混个脸熟,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形劳则心定,兴许何时我的头疾就烟消云散了,岂不是一举多得?”
  楚覃对这种循循善诱的谏辞再熟悉不过,似乎听他这么一说,还真百利而无一害!
  他凉凉地扫了楚燎一眼,半酸不苦道:“你倒真是他教出来的学生。”
  楚燎失笑:“但求为王兄分忧。”
  楚覃将左手臂搭在桌上,身子微微后仰,认真地思索起来。
  今日廷议,罢朝三月有余的百里竖不仅人来了,还为他带来了一剂良方。
  百里竖以大楚强起为由,催促各地县公卯足兵力,由令尹、上柱国与大都尉商定各县的养兵之数,记录在案,若无力蓄养则以商税抵押,由朝中拨款养兵,集全国上下之力,扶楚为霸!
  此举一反常态,不仅不怕县公们暗自蓄兵,还要大力鼓励,越多越好。
  征兵令一经发布,偏安多年的楚人上下一心,热血沸腾,县公们已是骑虎难下。
  若是够不上颁布的定数,往小了说是失职,往大了说便是叛国。
  在百里竖和征兵檄文的烘托下,已是大敌当前,刻不容缓,此时再想着蝇营狗苟,免不了落人话柄。
  猝不及防之下,由上柱国屈轸代表的屈氏一族,与大都尉景峪代表的景氏一族首当其冲,已有十多位县公交出商税,免去征兵之苦。
  其他县公见屈、景这般显赫的两大氏族都被招安,没撑多久,也纷纷上书奉出商税。
  楚覃好言好语地安抚一番,又许了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心头大振,打算趁热打铁拿下越国,一统南方。
  他思忖片刻,楚燎为他奉了三回茶。
  “好,”他放下茶杯,朝门外唤道:“昼胥。”
  昼胥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属下在!”
  “世鸣入主中军后,你多照料一二,他武学不辍,只是沙场少临,难免疏忽,你替寡人看着点。”、
  昼胥抱拳领命:“是!”
  楚燎猛然扭头,惊讶不已,嗓音绷紧道:“王兄!这可是、可是……”
  这可是赤羽军!
  楚覃拿身家性命组建起来的亲兵,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莫说放眼大楚,就是放眼中原,也不比当年横扫南北的大魏武卒逊色……羡煞旁人不说,除了楚覃本人,从未有人敢伸手染指。
  他只想要个入营的机会,伺机而动,没想到……
  “怎么?”楚覃挑眉笑道:“可是怕了?”
  楚燎见他丝毫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讷讷开口:“怕全折我手里……”
  “去吧,”楚覃揉乱他的脑袋,欣慰道:“你有多少本事,也让王兄看看。”
  楚燎无法不动容。
  他重重颔首,直视楚覃那双留白过多显得薄情的双眼,“好,世鸣定不辱王兄所托,昼统领,有劳了。”
  昼胥被他扶起身,短促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头:“公子有天赐武力,又得大王信任,昼胥倚老卖老,只求能与公子再比试比试。”
  “寡人就知你那日殿上没过瘾!”楚覃心情极佳,一拍大腿准了他们的比试。
  三人谈笑片刻,楚覃正色道:“此事不便外传,世鸣,寡人给你一月为期养好身子,届时寡人自有办法让你入主中军。”
  楚燎自知一无军功二无贤名,在北屈的英勇大抵也只有北屈军民愿意记得,赤羽军的统帅之位,贸然交到他手中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少不得要楚覃从中周旋。
  他善解人意道:“无事,王兄,只要给我留个位置,在哪都是为国效力!”
  楚覃要他不必担心,安抚他几句,领着昼胥回去了。
  楚燎走到院中,目送他们远去,折身在他自小长大的寝宫里转悠了一会儿。
  似乎什么都没变,连细小的缝隙里都不曾落灰。
  他屈指弹了弹父王特命匠人为他做的九枝灯,好为他驱散长夜,及至今日,铜身也不曾黯淡。
  若非人去楼空,燃起灯来,自有一段不肯惊扰的岁月。
  他没想起点灯,抬手摸了摸眼下,心中好笑。
  这傻子倒是个爱流泪的,留着也不是全无用处……
  作者有话说:
  小火,楚国最大的关系户[墨镜]
  百里竖指路第11章延士,怎么不算boss直聘呢[饭饭]
  第87章 楚子
  数近半月,通往齐国高唐的驰道上不时扬起一阵烟尘。
  历代齐王巡猎时皆落座高唐,王舍渐起,乍看之下亦不比王宫逊色。
  为了方便各国诸侯,应越王急讯之约,齐王将临海的高唐定为面谈之地,越国使臣可西渡而来,少费艰途之时。
  谁知从南面西渡而来的,不止有越国使臣——
  “禀大王,楚国使臣掌风亭越离求见!”
  齐王坐北朝南稳坐主位,闻言与坐于他身侧的大司徒公孙誊面面相觑。
  除却主位,东西各置三席,赵国由赵王孚亲至,燕国由上将军姬承代席,魏国只派了文史大夫前来,韩王则碍于楚王的救命之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为了凑偶本应只空出一席,在韩国的空缺下大抵可以一并撤了。
  现在看来,倒不知是给谁留的。
  越国卿相计舫一听“楚国”二字如火烧眉毛,立时强压怒色起身询问齐王:“我王与齐王协商抗楚之事,事以密成,不知楚使何以列席?”
  计舫本为楚人,得越王相识抬举位至卿相,此番抗楚图存东向求援,越王仍将他派出,足见十成十的倚重与信任。
  他年过不惑,连日来一个好觉也没睡过,眼袋与乌青重得他几乎要撑不住,就算他有意缓和了颜色,看上去仍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刻薄相。
  公孙誊与齐王耳语片刻,起身下步趋至计舫身前,拱手拜道:“计大夫放心,我王诚心锄楚扶越,绝无二心,只是人多眼杂消息难免外泄,此为楚子离间之计,计大夫不可不察也!”
  计舫脸色稍霁,毫不隐晦地松了口气,朝在座之人再三折腰伏拜。
  “主国危在旦夕,计某实为惊弓之鸟,望诸位海涵。”
  众人来回客套几句,公孙誊横眉立目对通报的侍人斥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想得通传,打出去,免得污了大人们的眼!”
  侍人连声喏喏而退。
  姬承随意朝门外一瞥,在膝头抹掉掌心汗意,脊背无意中挺得更加峻拔。
  楚子随侍与燕国弃子,楚国使臣与燕国上将军……这一别,他们各有造化。
  再相逢,可会有不一样的境遇?
  本以为无疾而终的佳期,蓦然听到那人的名字……他如何能不心猿意马,心怀奢望?
  姬承眼神飘忽,连续几次被问及意见都失了声,计舫暗中瞪他,心想燕国果然是个偏安没指望的,于是将唾沫更加集中在齐赵之上。
  廊外,暴晒的日头泼洒而下,淋了越离一身暑气。
  他早年落下病根,素日里不大出汗,这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衣下背后也不免汗涔涔的。
  沄听了他的吩咐也不敢替他撑伞,看他双唇干涸起皮,额上淌下豆大的汗珠,心下急得团团转。
  这一路又是赶车又是坐船,楚水与齐海地气迥异,越离受不住没完没了的海腥味,途中多是勉力强撑,每日食不下咽,精神不振。
  他虽有意防着沄和津,但吃穿用度从不苛待,相处之时也从不鄙薄,精神头足的时候,还会与她们说些卷中典故。
  其中山川河海异志怪闻,听得年纪较小的津忍不住瞪大眼睛,每每催促他续下话头。
  津在传舍中留守礼箱,身怀利器的沄则被他带在身边。
  不知不觉中,沄已将他归作了自己人,望向周遭的目光不禁带上敌意。
  越离踉跄后撤两步,她及时扶住,见他眼神稍有迷离,正欲开口相劝,一个纹饰稍繁的侍人沿着回廊趋步而至。
  “劳烦使节久侯,王上诸事缠身,一时别不开身,使节请回吧。”
  “你!”
  越离拽住血气上头的沄,微微摇头,松开她的搀扶对来人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改日再来相访,齐楚隔海相望,比邻而居,我早有拜访之意,果真百闻不如一见,真乃钟灵毓秀之地……”
  他来时在齐国的街市上换了齐民通行的货币,掏出袖中的整整一袋,眼见要递到侍人手中,犹豫着又收回,笑容苦涩:“罢了,在下本为楚使,多年来我楚偏安一隅,并不讨喜,便不为大人招惹非议了。”
  这一席怀柔之语自贬而捧齐,听得侍人心头舒畅,加之他似有中暑之状,一张面皮红得灼目,看上去确实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