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
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111
为情所困之人,大抵都不得好死。
楚燎额角的青筋虬结蔓延,他汗如雨下,挣扎着抓住她的袖角问:“母后,为何……我与王兄一母同胞,你竟如此恨他?”
是他得了太多宠爱,以至于王兄无处可去吗?
若是王兄能得到和他一样的父母,今日是否就不会有这般难堪的场面?
这是一个注定没有答案的疑问。
太后不知他如此冥顽不灵,都到了这个局面,竟还想着这无谓的爱恨。
“为何?我都是为了你啊!那逆子,他自小就心术不正,一次次想害你,若不是我严防死守,你哪里还有命在?!”
“是他本就心术不正,”楚燎抬起枯井般的双眼,不轻不重道:“还是你严防死守将他弃之不顾,他才对我起了杀心?”
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角抽动,喉中发出挤压的气泡。
“你怨我?你怨我宠你爱你,冷落了他?”
她冷笑不止,狠狠甩开他牵住的衣袖,赤足踏在地上:“你怨我?事到如今,你怨我?你不是我的世鸣,我的世鸣不会如此狼心狗肺,你是谁?你是谁?!你把我的世鸣还给我!!”
楚燎脑中嗡鸣阵阵,耳膜震痛,跪趴在地上哑声道:“不是的,母后……我不怨你,我怎会怨你……我只是求你,求你也看看王兄……”
模糊的视线中,他放在地上的剑被人执起,“唰”地一声剑拔出鞘。
他勉力仰头,悚然一惊,整个人抖如糠筛地站起身来,“别……母后,把剑放下……”
太后横剑在颈,决绝道:“子不责父母之过,楚燎,我不在你身边,任他人将你养成这般模样,为时已晚,我不怪你,我只求你杀了楚覃,替你父王报仇,如若不然,我就亲自去向你父王请罪,是我生出了两个不肖子,才害得他身首异处……”
她猛然喝道:“楚燎!你做是不做?!”
剑锋染血,顷刻间血线封边,她毫不手软,作势要绞下自己的头颅。
“我做!!”
楚燎面如死灰跪在她面前,“明日宫宴结束后,我会与楚覃独处,到时……我会一击毙命。”
“锵啷——”
太后脱力地跌在床上,口中不住喃喃道:“好,好,这才是我儿……”
楚燎撑剑站起,虚声道:“母后静养吧,儿臣告退。”
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仿佛刚熬过了一场酷刑。
门口洞开的光阴惨惨地映在他脸上,他扶着门框,望向与他同样狼狈的母亲:“母后,我从未怨恨过你,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的母后。”
门外的侍女一拥而入,将母子俩的目光隔绝。
楚燎迈步朝门外走去,眼前一晃,以为那人在廊下等他。
真该不管不顾将他带在身边的。
痛晕过去前,楚燎如是想着。
作者有话说:
梦想是写甜文,但我好像已经无师自通了!-w-
第73章 惊座
宫宴那日,郢都街头华盖如织车流涌动,有条不紊地毂毂向凤啸门驶去。
赴宴的数十名官员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楚覃安排这场宫宴,不止是为他唯一的弟弟接风洗尘,还有为百官引见的意思。
而这些老臣心里也明白,楚覃心狠手辣当断则断,其余兄弟死的死贬的贬,小公子刚从魏国回来,又满身嚣张跋扈的名声……谁知道今后朝中还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因此人人争先,都想去一探究竟。
一辆简朴的马车默默跟在队伍后面,坐在车头的屈彦换了身玄底云纹的束袖长袍,车中的越离一身月白长衫墨色束腰,他的断发参差不齐无法成髻,便挽了两鬓的长发束在脑后,索性他在朝中也无官无职,谈不上什么体统。
屠兴与冯崛留在使馆,屈彦给他们留了银钱,出入亦自由。
昨日只晃荡了两条街,众人便商量着打道回使馆了。
他前脚入馆,后脚消息不胫而走,各方拜帖雪花般递来,皆是些按捺不住的中官小官。他略略一看,并没有令尹萧济、上柱国屈轸和大都尉景峪的来头。
稍作歇息后,他旁敲侧击,从屈彦口中得知屈轸是屈彦的大伯父,明面上屈家是由楚覃一手提拔,实际上屈家与萧家纠缠不清,唯萧济马首是瞻。
新任的左尹毕程,大抵就是在他离楚后两三年的时间,成为楚覃身边的幕僚,如今已是楚覃的心腹之臣。
景家在越离作为随侍质魏前还只是地方上一个小小的县公,景峪在楚覃称王后方升任大都尉,各地县公都会卖景家的面子,加之楚覃把镇守楚越边境的重任交给了景峪的长侄景珛,景家无疑是楚覃的筹码。
越离想起不久前楚覃的回国平叛,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内情,依他对楚覃的了解,楚覃不可能放任一家独大。
萧家,太扎眼了。
他撩起窗帘看街边的各色店铺,来往行人中亦有不少驻足凝目。
楚人行止较中原略有夸张,又喜华美天然之饰,今日已看到不少男女头簪沾露花枝,各色缤纷。
不知世鸣怎么样了,进宫后一点消息也没有。
屈彦见他愁眉不展,叼着草根安抚道:“别担心,大王对公子是少有的真心,不会有事的。”
越离微微一笑,叹了口气放下车帘。
他并非担心楚覃会对楚燎不利,若真有那份心思,回程路上的机会数不胜数,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只怕会对楚燎不利的,另有其人。
“世鸣!”
楚燎旋身望去,赤底金边的裙裾跟着一晃,他扯了扯玉片制成的鳞甲腰带,嘟囔道:“王兄,这配色是不是不太妥,与王袍太像了,我还是换回自己的吧。”
“无妨,是我吩咐他们制衣的,”楚覃拧眉看他一脸明媚,试图从上面找出一丝阴云,“你今日安心养病便好,宫宴不必去了。”
昨日楚燎晕在太后宫门前,他立刻封锁消息,将楚燎带回。
他先是把医官召去,又让人请出问天阁的方觋,楚燎仍是魇在梦中,一会儿“王兄”“阿兄”地叫着,一会儿又哭喊“母后”,声声裂帛……
萧瑜听得眼眶发酸,楚覃则提剑去太后宫中寻个明白。
太后欲让他吃个闭门羹,他劈剑见血后无人敢拦,横刀直入,一脚踹开那道令他空余遗恨的寝门。
“我儿终于忍不了嗜血本性,来弑母了?”太后靠在榻上,慢条斯理地啜着茶。
“咔嚓——”
侍女们尖叫着退到一旁,楚覃踹开被他一剑劈裂的桌案,握剑的手居然有些发颤,“你竟然……连世鸣也不放过?你不是最疼爱他吗?为何逼他至此?!”
“疼爱?哈!”她尖锐的笑声刮擦着所有人的耳膜,满眼讥讽:“你杀了我的夫君,他既是我的儿子,理应为我报仇!可怜我生养你兄弟二人,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你们可有人在乎过我?!”
楚覃倒退两步,她将楚燎抱在怀中的殷殷关怀曾经那么刺眼,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又是谁?
原来这世间来来去去,皆是成王败寇,蝇营狗苟。
“原来……不过如此。”
他的手不抖了,多年来埋藏心底的凄凉化为彻头彻尾的悲凉。
“从今往后……”他仰天阖目,剑尖在地上划出刺耳之声,“世鸣只有我了。”
他不再逗留,转身离去,任身后没完没了地尖啸。
“好啊,你们兄弟相亲,扔下我孤身一人!”
“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们,全是一无是处的白眼狼,枉我这些年苦心孤诣,生养之恩,连乡野之犬都明白,你们!你们这群白眼狼……”
……
楚覃上前拽住要解带的楚燎,“世鸣,昨日她究竟和你说了什么?你如实告知王兄,王兄不怪你。”
楚燎看着他,突然伸手比了比两人的头顶,遗憾道:“还是差那么一点,看来我不是楚宫里长得最高的了。”
“楚世鸣!”
“王兄!”楚燎学着他的语气,没忍住笑了出来,拍拍他的手臂,“真没什么,我就是那时头疾犯了才会晕过去,我底子好,真没什么大碍,那这新衣裳我可就穿上了?”
“……随你。”楚覃放开手,再次问他:“宫宴你当真要去?”
“那是自然,他们都是来看我的,我可不能缺席。”
“对了,”他想起什么,对楚覃道:“以前……母后为我修好的新殿,我去看了,很不错,以后你与嫂嫂有了孩子,便将那处作为我小侄的寝宫吧。”
“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楚覃又把眉头拧得死紧,“你说什么呢,既是你的,我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那今日宫宴上,王兄让越离坐在我身边吧。”
“……知道了,我着人安排便是。”
楚覃吩咐宫人将他拾缀好带到宴上,身后传来一声“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