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作者:
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2999
从前,燕景祁头疾发作时,她一度将自己歇在了紫宸殿,与男人起居一处,任由外界猜测议论。如今替燕景祁打理朝政,却反倒留在了皇后寝殿,宁肯每日奔波些……说到底权势在人,至于这个人住在哪里,便没那么重要了。
“……奴婢过去时,正赶上太后娘娘与卫充仪从御苑赏景回来呢,知道金才人平安为陛下产了位皇子,都很是高兴。”
摇曳的烛火下,逢春正向元嘉回话。
“但卫充仪还是有些不安,尤其是听见您晋了她的位份,还将二皇子抱到含凉殿抚养之后……太后娘娘倒什么也没说,只命人去观云殿赏赐了金才人一番,之后连二皇子的模样都没瞧一眼,便直接叫奶母抱进殿了。”
“她只养过猫儿,自然是担心的。”
元嘉笑了笑,“也无妨,让掖庭再多挑些有经验的宫女过去,还有内侍……至于伺候皇子该有的人数,也全部添去含凉殿。虽一时侍奉不了皇子,但侍奉皇子的母亲,还是可以的。”
逢春自是应下不提。
元嘉语音稍顿,又说起另一桩事,“方才你不在,我便让红玉去传了个话,叫薛美人的母亲明日进宫,也好陪着女儿生产。可最后却是承恩侯夫人出来接的旨,我只怕当中又要起什么波折……”
“承恩侯夫人……是薛美人的嫡母,为显对您的郑重,由她来接旨也算情有可原。”逢春斟酌着开口,“薛美人的生母,不曾有诰命加身,明日就算进宫,怕也是要跟在承恩侯夫人这位命妇的身边的。”
元嘉却摇了头,带着几分迟疑,“红玉只说奇怪的很,咱们都知道薛玉女非承恩侯正室所出,她进宫来也从未隐瞒过这一点,可等到今日去侯府传话的时候,竟无一人知道那名妾室姓甚名谁,真就以为薛玉女是承恩侯夫人的女儿,可外头谁不知道……这难道不奇怪么?”
“这……”
逢春面色郑重了不少,想了想,复猜测道:“奴婢依稀记得,红玉曾说过承恩侯夫人治宅极严,为人也倨傲,从不许后宅的其他女人现于人前……或许正因如此,她们也不许与侯府的郎君、娘子们有任何勾连,所以在仆婢的嘴里,薛美人的母亲便只剩下一位承恩侯夫人?”
“你自己都说得如此勉强,还想拿它抚平我心中的疑虑不成?”
元嘉半无奈半好笑般睨了人一眼,“若说薛玉女泯然于众人,或许有你说的可能,可她自进宫来恩宠不断,如今还怀了皇嗣,该是薛家此代最本事的一个了,更遑论她还生了那样一张芙蓉面……薛神妃辞世,她便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便是从前在侯府里不受重视,如今也早不可同日而语了。”
顿了顿,又道:“若我是薛玉女的生身母亲,就凭自己生了个光耀薛家的女儿,便要就此挺直腰杆,在府里与那正室夫人打起擂台来了,怎还会做到叫丫鬟小厮连自己名姓都避而不谈的……你今日也瞧见了,薛玉女提起她娘时的反应,该也是母女情深的。”
“可……这与咱们有何干系呢?承恩侯府里的是非纠葛,那是关起门来,她们自家人该解决的事儿。您如今忙得脚不沾地,前朝后宫,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等着您决断,哪还有闲工夫管她们家主母与妾室之间的相处之道呢。”
逢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
元嘉叹了口气,“我是不想管的,可你今日也瞧见了,薛玉女的情况不对劲,或者说是太糟了。这还在人前呢,她便已维系不住温穆太子妃的那副姿态了,若在人后,还不知道是何种模样呢……”
“孕期本就容易生骄生躁,胡思乱想也是常有的,更有那性情大变者,都属常事,可我却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若继续放任不管,我只怕她早晚会伤了孩子,更会伤了自己。”
所以不能不管。
逢春抿着嘴,思来想去一番,倒也确实没找出更好的解释,遂道:“左右明日人便进来了,女君若有疑问,当面问了她们去,再敲打那承恩侯夫人一番……或者干脆便不叫承恩侯夫人去蓬莱殿请安了,只在咱们这里坐上一坐,打发了出宫就是。”
“也只能如此了……”
元嘉喟叹一声,忽又回忆起陪在薛玉女身边的那名宫女,还有她避开前者推搡时的熟稔反应,心中陡然升出些猜测,“逢春,金氏的宫女说金氏孕期急躁,动辄便会打骂她们这些宫女,那薛玉女如今这副模样,会不会也……”
逢春愣在原地,良久迟疑道:“您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像呢……”
元嘉眉心拧得更紧,似乎想从这一团乱麻中捋出些许思绪,可终究拼凑不出一个更有力的说法。
她抬眼望了望窗外沉沉的夜色,终是放弃了思考,“罢了……横竖像你说的,她们明日就进宫了,一切总能见分晓,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算什么。”
元嘉说着,又伸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起身走向后殿,另只手朝殿外一指,示意逢春命人进来梳洗,可动作间仍透着一股隐约可见的心神不宁。
第173章 深瞒语 她如今有的一切,都是沾我女儿……
次日, 承恩侯夫人曾氏独自进宫。
“……敬问皇后殿下康安。”
曾氏敛目进殿,在元嘉三步开外的地方稳稳停住,两手交叠置于身前,面向前者深深一俯拜, 动作恭顺到了极致, 全然瞧不出半分外人口中倨傲的模样。
“上次见夫人, 还是月前命妇们进宫请安的时候,当时也不曾与夫人多说两句, 今日便算是补上了。”
元嘉笑着叫起, 又近乎刻意般朝曾氏身后望了两眼,“可怎的只见夫人一个, 薛美人的母亲呢?”
曾氏将将起身,便因元嘉的这声询问僵在原地,本就低垂的脑袋被埋得更深,似乎想借此躲开元嘉堪称迫人的视线。
“……曾夫人?”
元嘉又唤了一句, 声音却沉了下去。
“女君恕罪, ”曾氏强撑着一张笑脸, 勉力道, “本该带林氏来向您请安的,可她的身子骨弱, 前两日不慎染了风寒,如今正卧床不起呢,哪里敢再让她进宫, 若是让贵人们也跟着染了病, 那便是薛家上下的大罪过了,这才……”
“竟这般不巧,怎的昨日传见时不曾听夫人说起?薛美人知道自家母亲要进宫相陪了, 如今就在蓬莱殿等着呢!夫人考虑也忒不周全,可请大夫去瞧过了?病得可厉害?罢了罢了,还是让宫里的太医也去一趟吧,也好叫予放心,叫薛美人安心。”
元嘉噢了一声,尾音却上挑,显然是不信的。
“不必不必!”
曾氏连连推拒,但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反应的不寻常,跟着便放缓了语调,“已叫大夫过府诊过脉了,就是寻常的头疼脑热,只是她自来体虚,这才显得严重了些。太医们都是伺候贵人的,哪里敢叫他们给一个小小的姨娘看诊呢。”
此话既出,若再瞧不出其中的端倪,便枉费元嘉这些日子和朝臣们打的交道了。
“曾夫人这话便不对了,”元嘉不紧不慢地搁下杯盏,“夫人纵是薛美人的嫡母不假,可林姨娘更是她的生母,进宫前亦是感情甚笃的。薛美人如今正怀着身孕呢,予下赐太医看诊,也是希望她在宫里一切舒心,好平安为陛下再诞下一个皇子呢。”
曾氏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皇后殿下慈心,臣妇替林氏谢过,只是、只是……”
“还请夫人想清楚了再答,究竟林氏是因何缘故未能进宫。”逢春站在一旁,瞧着人不阴不阳地开口,“夫人若有欺瞒之举,过后可是要被从严论罪的。”
曾氏闻言,额角冷汗涔涔,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她的视线变得飘忽不定起来,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嘴唇哆嗦着,试图张口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元嘉也不催促,只将目光牢牢钉在眼前如坐针毡的人影身上,殿内一片死寂。
良久,曾氏双膝一软,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再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跪倒在地。
“臣妇不敢隐瞒……”
她猛地抬起头,上齿死死咬住下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林氏未能进宫,实则是因为她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
元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林氏早已离世,又如何能进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