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作者: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3001
  “薛美人,可好?”
  元嘉恍若不觉,只笑盈盈地又问了一句。
  薛玉女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呼吸声愈发的急促,少顷才似终于反应了过来般,眼眶迅速泛红,表情似哭似笑,“您、我……深谢皇后天恩!”
  说着,便要起身叩拜。
  元嘉眼明手快地拦住,“母亲高兴些,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待着,也才会更安心哪。同理,你顾好自己的身子,你的母亲在宫外也才会少些担心。”
  “我……”
  薛玉女任由元嘉将她摁坐回原处,唇瓣微动,一句话才刚开了个头,便听殿外陡然喧闹起来。
  逢春紧跟着走了进来,面带喜色,“女君,金宝林生了,是位小郎君,母子平安!”
  薛玉女一下子没了声响,稍有舒展的神情瞬间收敛。她飞快地扫了逢春一眼,又兀自垂下了头,一双手死死交握在一起,指甲深陷进手背,又变回了殿外那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
  元嘉不曾察觉到这丝异样,只撑着桌角站了起来,“那可真是桩大喜事哪,让祥顺速回紫宸殿报喜,陛下听了也会高兴的。”
  逢春同样笑道:“祥顺已先行一步,还让奴婢向您告罪一声呢!”
  “孩子呢,现下在何处?”
  元嘉又问道。
  “太医瞧过无恙以后,便被奶母抱去侧间吃奶了。”
  逢春答道。
  “既然无恙,就不必再耽搁了。”元嘉偏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命人将二皇子裹得严实些,再带上伺候的人,直接送去含凉殿。”
  “……含凉殿?”
  元嘉侧身看向薛玉女,面色平静,“金才人虽为陛下生下了第二个皇子,可她的位份远不足以亲自抚育子女,自然是要交给其他嫔妃的。”
  “可含凉殿只有一位三品的卫婕妤,若依宫规,她也是不能抚养皇子公主的……还有金氏的位份,女君莫不是记错了?”
  薛玉女神色晦暗,咬着牙追问道。
  “金氏诞育皇嗣有功,位份上本也该嘉奖,”元嘉微微一笑,“就如当年生下公主的娄婕妤一般,亦如将来的薛美人你一般……至于住在含凉殿的人么,予只知道有位姓卫的充仪,美人口中的卫婕妤是谁,倒确实寡闻了。”
  “女君还真是思虑周全哪,可若我记得不错,便是要将低位嫔妃的孩子抱走,也多是等到满月之后的。金才人将将生产,便要遭受骨肉生离之痛,未免也太可怜了……”
  薛玉女扯动着嘴角,似乎想勉强自己露出一副笑脸,可最终还是失败了,只能灰心丧意般别过头去。
  “宫里就这么大块地方,等金才人养好身子,若是思念孩子了,去含凉殿向卫充仪请安时也能见到,端看她想不想了。”
  元嘉语气不变,“今日之前,倒也少见你与她有过往来,能替她在予面前说这话,也算难得了……金才人若知道,合该好生谢过你才是。”
  “逢春,还不快去。”
  元嘉又催促起来。
  逢春屈膝道了声是,疾步出殿吩咐了两句,很快又折返回来,跟在元嘉身边候命。
  “薛美人,你也该回去蓬莱殿了。”
  元嘉朝外走了两步,却没听见身后人的动静,回头见薛玉女一副失神的模样,不免提醒道。
  薛玉女动也不动,只神色恍惚地回望着元嘉,蓦地发出一声轻问,“那我呢,我的孩子又会交给谁抚养?”
  “娄婕妤的孩子也是留在自己身边的,可名义上抚养公主的却是太后。”
  元嘉语气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偏又自然流露出一股居高临下的诧异,“美人也有一位做太妃的姑母呢,若能求贵太妃抚养美人的孩子,想来便不会有美人说的什么……骨肉生离之苦了吧?”
  说罢,见薛玉女依旧没有反应,只脸色愈发的苍白,元嘉不觉冒犯,唇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堪称了然的弧度。
  她亦不再多言,只朝逢春投去一瞥,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侧殿,将满室的沉寂留给那道单薄伶仃的身影。
  第172章 乱麻绪 欺君之罪可死,欺瞒皇后之罪,……
  从观云殿出来, 奶母抱着孩子、十数名宫女也已站在空地上候着,元嘉未作停留便上了辇。一行人正要离开之际,忽听产房内传出一阵哗啦响动,早前去紫宸殿报信的宫女踉跄奔出, 又跌撞着跪倒在步辇前。
  “女君, 宝林她、她还在昏睡中, 能否暂且将二皇子留在观云殿,待宝林醒转, 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再抱走?”
  那宫女不敢抬头, 只怯怯道。
  “观云殿金氏,诞育皇嗣有功, 即日起晋为才人。”元嘉怪罪般看了逢春一眼,“这样大的事,你们竟未向金才人知会一声么,怎能任由底下人也错了称呼?”
  逢春的视线从那宫女发顶掠过, 轻道了声奇怪, “奴婢命人去抱二皇子时, 分明听到了太医在里头道喜的声音呢, 但若依这丫头的说辞,金才人还昏睡着, 那这喜……又是道给谁听的呢?”
  那宫女陡然白了脸。
  元嘉端坐在辇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来人,“她若舍不得孩子, 只管以自己的名义向予哭诉, 躲在屋子里,让你一个小宫婢跑出来拦路作甚?你难道不知,欺君之罪可死, 欺瞒皇后之罪,亦可死。”
  那宫女将身子伏得更低,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再抬头时神色凄惶,却又带着一丝认命的麻木。
  “奴婢……知道。”
  她低声喃喃,每一个字都像是生生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可那是、奴婢的主子。主子要奴婢生,奴婢便生;主子要奴婢死……奴婢便也只能跪在这里,求您的一个恩典。”
  元嘉闻言,目光在那宫女青紫的额头上停留片刻,眼底冰霜稍融,似是触动,但更似惋惜。
  “……愚蠢至极。”
  她轻轻吐出四字,却不见多少怒意,反倒更似一声叹息,“予请五窦进宫,又令一众宫女听学受教,就是希望你们能明事理、知进退,而非做个主子身边的榆木疙瘩,只知道一味遵命。”
  元嘉摇了摇头,“也罢,既是二皇子降生的好日子,那便不宜见血了。你且回去告诉金才人,让她收起那满腹的歪心思,若还想活命,从此便安安分分度日……否则,二皇子也只会有一个母亲了。”
  最后一句,话音倏然转冷。
  那宫女背脊一凉,连忙磕头称是。
  元嘉看了眼正在奶母怀里酣然入睡的婴孩,忽而开口,“不必急着给予磕头,先去给你屋里的那位主子磕最后一个头吧。”
  “……女君?”
  那宫女猝不及防,茫然抬头,目露无措地看着元嘉。
  “将予的话一字一句地说给金才人听,然后便回自己屋子收拾东西吧。”元嘉难得耐心解释,“往后你便是二皇子的宫女了,跟他住去含凉殿吧……你既只知道听主子的话,那予便给你换一个主子效忠。”
  见那宫女似有些反应不过来,元嘉索性就近指了个小内侍,“你,就在这里等着,看到人出来了,去到含凉殿了,再回来复命。”
  那内侍闻声出列,拱手道了声是。
  “走吧。”
  步辇重新被抬了起来,绕过长街,将那瘫倒在地、悲喜交加的宫女与不复喧嚷的观云殿一同抛在渐暗的斜晖中。
  “……你也跟着去一趟。”
  元嘉偏头对随侍在侧的逢春吩咐道:“到了含凉殿,替我安抚一下卫充仪,告诉她不必过于担忧。二皇子日常起居自有奶母和宫女们照料,她若嫌麻烦,过好自己的日子也足矣,只消每日瞧他两回,知道他健康无恙便是。”
  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应用度,都会由六尚局添补妥当的。你记住,叫她莫要多思多想,这是陛下的恩典,也是她的福气。她只需安心抚养二皇子,恪守本心,旁的什么也不必管……若有什么拿捏不准的,再来清宁宫问过我便是。”
  “是,奴婢记下了,”逢春点头道,“定将您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充仪娘娘听。”
  元嘉微微颔首,又吩咐抬辇之人改道回紫宸殿。逢春则停在原地,待步辇彻底消失在拐角处后,方才看向抱着孩子、无声等候在另一侧的奶母众人,唇瓣轻启,“诸位,咱们也走吧。”
  ……
  再回到清宁宫时,已近漏夜时分。
  元嘉陪着燕景祁用过晚膳,又将白日里剩的奏章批阅完毕,方才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