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作者: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0      字数:2998
  ……
  日子突然就这样沉寂下来。
  欧阳沁在欧阳澄火焚后次日,便开始带着卫兵往上京城各处防疫,早出晚归,柳安沅也一门心思地为自己六月的婚宴做着准备,再不出府。
  太子府内,因有光熹帝敕谕和燕景祁的三令五申,倪娉柔几个也不敢往长春馆去,连侍女也不敢多派了来,彼此间只在自己的院里活动。
  燕景璇倒是想过来探望,可禁令之下,她便是公主,也不好违律,只能借着燕景祁不时出入皇宫的机会,用他的手为元嘉送些补物,亦或是时兴的衣料首饰。
  季家也不例外,虽有徐妈妈特意告知喜讯,可府上还有几个小的要顾,顾静则也是个怀着孩子的大肚妇,哪个都不好轻动。季母只好让徐妈妈代为转达了喜悦之情,又送来一堆妊妇的常用之物,约好时疫后再过府探望。
  既无交好的人坐谈闲话,又没办法再任意活动,元嘉的生活开始了无趣味起来。除了吃补药,便是休息,连书都不让多看,就怕害了眼睛。好在还能碰下针线,做些孩子的贴身衣物,可也得在一群人的注目之下,次数多了,元嘉自己也淡了心思。
  燕景祁维持着每两日往长春馆一趟的频次,陪着元嘉,也陪着元嘉肚里的孩子,倒也算是聊胜于无。
  好在,经过太医署一众医官不眠不休地研析,治疗时疫的方子总算被制了出来,开始熬煮、分发给各处患疫的百姓。这场自水患而始的灾疾,终于步入了尾声。
  总归,是有好事发生的。
  时序转入六月,上京却仍未恢复往日的热闹。这次疫病带走了许多人的性命,有平头百姓,也有乌衣子弟。眼下解了禁,这些失了亲眷的人家也开始先后举起丧来,上京城哀乐不断,不时还能看见被风扬散在空中的白纸花。
  柳安沅与赵妍和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嫁的。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宾客盈门。虽都往各处发了喜帖,可到底要避白事,能亲自赴宴的人不多,最后也只是诸事从简,仪礼上无有过错罢了。
  元嘉的肚子已开始显怀了,可还是去了国公府,亲自送柳安沅出嫁,至于端王处,自有燕景祁代为道贺。
  ……
  柳安沅端坐在床沿边上,早已梳妆换衣,此刻嫁裙裹身,簪钗满头,整个人都洋溢着新嫁娘的喜悦。屋内一群年轻娘子拥着柳安沅,又是打笑,又是恭喜,其中不乏元嘉熟悉的面孔,欧阳沁也在人群之中,只是略站得开了些,并未融入这方圆间的热闹。
  “这是我着人特意打制的花冠,取的是并蒂芙蓉的好兆头,祝你与他恩爱长久、白首齐眉。”
  元嘉微微侧头,逢春便将一直捧着的匣子交到芳菲手中,又退后几步回到元嘉身边。
  “……多谢太子妃,也请太子妃保重身子。”
  大庭广众之下,嘉儿两字是再唤不得,柳安沅克制着道了谢,双眼却不免有些湿润。
  元嘉笑着拍了拍柳安沅的手,余光见又有人进来,便也顺势退到欧阳沁身边。将将站稳,便感到腰际有什么贴了过来,原是欧阳沁担心元嘉受累,遂用掌心托住了她的后腰。
  元嘉没有说话,只歪过头朝欧阳沁笑了一笑。又见屋内涌进的人愈多。偏自己呆在这里,旁人便是有再多的好话恭喜,也不敢多言,索性朝柳安沅一点头,与欧阳沁绕过人群去了外屋。
  芳菲也跟了出来,与逢春一道扶着元嘉坐好,方又告罪一声回去。
  外屋未用作待客的地方,除了有侍女们不时进出外,倒比柳安沅在的里屋安静许多。
  “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不多带些人伺候,竟还往人多的地方去。”
  欧阳沁挨着元嘉坐下,声音不高不低,整个人瞧着却清减了不少。
  “如今各处都还在休养生息呢,我如何能大张旗鼓地带一堆人过来,”元嘉将手搭在腹间,这是她近段时日才养出的习惯,“阿沅今日成婚,我也想亲眼看着她出嫁。”
  “……下次不许再瞒我了。”
  欧阳沁并不瞧人,只偏着脑袋道。
  元嘉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有妊的消息早在时疫略平稳后便传出去了,季家也有知道的人,欧阳沁只消多打听两句,便不难推算出她是在离开欧阳府后被诊出有妊的。
  “我心里都有数呢,无事的。”
  元嘉摇头示意无碍。
  “你……”
  欧阳沁扭过头,还欲朝元嘉说些什么,却见柳安沅团扇覆面,已然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这是到吉时了。
  欧阳沁遂止了口,自椅上起身,又将元嘉扶了起来。两人随着人群一同出去,眼瞧着柳安沅拜别宿国公与靖安郡主,又在喜娘的搀扶下跨门上轿,鞭炮声一响,队伍便往汾阳王府而去。
  两人站在阶上,目视着花轿越行越远,心中却各有思量。
  “你看清那人了吗?”
  欧阳沁率先开口。
  “……骑在马上的那个,不是谢韫暄吧?”
  元嘉眼中深色重重。
  “年岁对不上,若我没有看错,那人当是汾阳王三子。”
  欧阳沁收回视线。
  “替侄子接新妇入门,那这谢韫暄的病远比我想的严重,阿沅她……”
  元嘉说不下去了。
  欧阳沁握住元嘉垂在袖下的手,带着些许安慰的意味。两人正沉默着,侍剑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因周遭声音杂乱,凑在欧阳沁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前者听后便要与元嘉告辞。
  “家中有些琐事需要处理,”欧阳沁不作隐瞒,“你也早些回去,莫要在外头久站,我让侍剑送你一程。”
  “哪里就这么金贵了?”
  元嘉无奈轻笑。
  “我自己骑马就可以回去,让侍剑送你,我也可安心些。”
  欧阳沁坚持道。
  元嘉拗不过,只得同意。欧阳沁这才松了眉头,下了阶策马离开。
  元嘉在两人搀扶下上了马车,又遣逢春去靖安郡主处知会一声,自己则与侍剑坐在车厢内稍事歇息。
  “侍剑,沁姊姊此去匆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元嘉本欲阖眸养神,却总放心不下欧阳沁,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谁知却迟迟未听见侍剑的声音,奇怪地睁开眼,便见前者一副为难模样。
  “若有不方便说的,便不说吧,只要沁姊姊无事便好。”
  “不是,是我家娘子她、她,”侍剑顿了好几下,一副不知该如何言说的表情,好半天才捋清了话头,“她决定招婿了!”
  “怎么会突然起了这念头?”
  元嘉昏沉的大脑陡然清醒,却又想起欧阳沁之前说过的话。
  不是说,要再晚两年吗?
  “娘子说,小郎君的事既已了了,便也得为欧阳家日后打算起来了,”侍剑扯着腰间的穗子,轻声道,“娘子还说,她这一代,男丁本就稀少,原指望小郎君长大后能担起欧阳家门楣,哪知道……她如今招婿,好歹能再撑着欧阳家几十年。”
  “这有什么,”元嘉听完反倒放下心了,身子也又倚回了软枕之上,“沁姊姊本就是人中龙凤,若将自己嫁个寻常郎婿,一辈子守着后宅,那才叫委屈。如今招个上门婿,里外公私都是好事。”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侍剑愁眉不展,“娘子根本就不想好好拣选,只想找个能安心待在欧阳家的。方才回去,就是因为媒妁拿了好些适龄儿男的庚帖上门,想着尽快定下呢!”
  “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怎就这么着急?”
  元嘉奇怪道。
  “这、这,”侍剑的脸有些燥红,“娘子说,要趁着这两年四方太平,先生个孩子……”
  顿了顿,又道:“娘子还怕欧阳家此代绝户,更怕自己哪日上了战场再没回来,所以才这样着急。”
  “又是个自己咒自己的!”
  元嘉生气道:“如今太平盛世,你家娘子保不齐要就此卸甲了,哪轮得到在沙场上丢命!什么绝户不绝户的,便没有沁姊姊,欧阳家那么多的旁支,傍着主支享了多少年的松闲日子,如今竟连一个嗣子都找不出来吗!”
  “欧阳家的主支,是一定要从军为武的,反倒是旁支,可以凭着兴趣做其他营生,这样的安稳日子过久了,谁还想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呢?”侍剑态度还算平和,“再者,立了嗣子,孩子便要接到将军府,远离亲生父母,改由老夫人抚育,他们又如何受得住这生离之苦……娘子也不愿做这狠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