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作者: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081
  “我不要。”
  楚燎把双手抱夹在腋下,负气地偏过头:“我说过绝不与王兄相争,你直接捅死我好了,何必麻烦?”
  “楚燎!你、你这个混账!”楚覃被他气红了脸,一把踹开面前的剑,“来人!把公子燎给寡人拿下!”
  “王兄!”楚燎这下才真的慌了,他挣扎着大喊:“王兄!你不讲武德!”
  楚覃哼了一声,见他不再张牙舞爪,怒气稍平:“我就多余跟你讲德性!”
  门外传来侍人的通传:“大王,王后娘娘的轿撵到了。”
  楚燎扯着嗓子开始呼救:“嫂嫂救命!嫂嫂救我!我王兄要我的小命——”
  “你真是好大的出息!”楚覃糟心地挥挥手,“把他关起来,哪儿也不准去。”
  楚燎频频回头,总算赶上了萧瑜扶着肚子入场,凄厉唤道:“嫂嫂,你比王兄讲理,你救救世鸣——”
  楚覃怒吼一声:“把嘴也给我堵上!”
  萧瑜不明就里地收回视线,“臣妾见过大王……”
  楚覃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搀起她,中气不足道:“不是说了你……怀着月桂,不必行礼。”
  “不好从现在就沾孩儿的福气,王恩有一点算一点,总得给往后留些盼头,”她巧笑言兮地刺他一下,问:“世鸣这是怎么了?”
  “别管他,臭小子尽犯浑!”他讪讪地扶着萧瑜往外走,“你怎么来了?”
  凤尾山行刺一事早已传开,除了越离,孟崇一家也险遭毒手,楚覃已派人彻查,萧瑜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听闻戍文先生遇刺,我料想世鸣必定六神无主,便想着过来看看他。”
  楚覃见她如此惦记当年的情谊,心下一宽,刚要开口便被抢了白。
  “臣妾心中藏着事,日夜都睡不安稳,虽不知此次行刺的幕后主使是何人……”萧瑜有心挣开他的手,但他握得太紧,她只能笑叹一气:“许是物伤其类,怕是臣妾迟早也有此一遭。”
  楚覃身形一滞,她反过来挽住他,“钟玄,待回了书房,我有事剖白于你。”
  ……
  楚覃忍了又忍,直到软声将萧瑜送走,他才回头正视那铺了满案的信件。
  萧瑜扶肚下跪的场面历历在目,帛信上景珛的怂恿与谋划一字一句映入眼帘,他甚至敢许诺萧瑜在楚覃死后仍为王后,此等狼子野心的悖逆,萧瑜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自罪。
  “呼……”楚覃捂着眼睛摇了摇头,“景珛啊景珛,寡人有心让你多活两日,你却偏偏不给自己留退路。”
  “咚”地一声,他猛捶在案,扬声道:“来人!去把大都尉给寡人请来!”
  他倒要看看,是他景家百来口人要活命,还是一介逆贼要紧!
  第138章 填井
  “上注啊!愣着干什么?”
  “不行不行,真最后一把了!”
  “行了,快点快点……”
  他坐在赌台背后的货堆上,捧着脸打量赌场里每一个人的脸,看来看去,总觉得那都是同一张脸。
  来此地的基本都是常客,新来的或许是街边骗来的,或许是欠了债无力偿还,被撺掇着来试一把手气的。
  他靠坐的货堆底下,还沥着昨夜的血,断肢被随意踢到看不见的地方,等发臭了自会有人来打理。
  有人不满地呵斥一声:“景爷!你也不看看你那点东西,好意思拿出来?!”
  被唤作景爷的男人擦了把额头的汗,已经分不清哪来的汗臭味和腥臭味,也许就是他自己的。
  一开始他还能在美人环伺的赌场里大快朵颐,现在只能跑到这种地方,和下九流们一起赌命。
  他焦虑而茫然的目光在身上转了一圈,发现坐在货堆上晃腿的景珛,朝他招手:“珛儿,你来!”
  他把肉秀白净的景珛往桌前一推,“押上!”
  众人欢呼起来,景珛见他们的狰狞更加狂放,也跟着拍手叫好。
  守在门口的女人早就注意到他们父子俩,尤其是那两颊浑圆的臭小子,跟他逃跑的娘简直如出一辙。
  她穿过人群抱起景珛,朝赌场的当家飞了一眼,“这孩子不错,我先带去玩玩。”
  当家抬了抬下巴,同意了。
  女人将他抱出各种臭味混杂的赌场,顺着地道走到了另一处臭味的极端,形状各异的女人围上来,她掐着景珛的脸笑起来:“这就是风乙的孽种。”
  众女好奇地打量着他,有人问她:“紫娘,那风乙呢?”
  紫娘抱着景珛,笑道:“谁知道,本就是个待不住的蹄子,听说生完孩子又跟人跑了。”
  “不一定,也许是被他爹拿去赌当了!”
  她们脸上纷纷浮现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景珛的四肢在她们手里来去交接,很快便嗅出掩盖在脂粉下的汗臭味。
  “啪!”
  景珛脸上被指甲划出几道划痕,他觉得痛,心里却没什么异样。
  “贱人,都是你娘那个贱人,害得我们这辈子都走不了!”
  紫娘将他护在身后,拦下激动的女人,“哎,别这么对孩子,我就是带他来给大伙儿取个乐的。”
  她蹲下去,抚着他脸上的那几道划痕,温柔道:“孩子,你娘是个烂蹄子,你爹是个臭赌鬼。”
  景珛疑惑地重复道:“我爹是个烂蹄子,我娘是个臭赌鬼?”
  众人哈哈大笑,来去搡着笑作一团。
  景珛也跟着咯咯笑起来,他一笑,众人反倒不笑了。
  “这孩子……怕不是个傻的?”
  “说到底也是景家的孩子,怎么会带到这儿来?”
  “你看他爹那样,景家巴不得他死外面。”
  “那不归我管,”紫娘牵起景珛,“你们看他这小模样,长大了指不定也跟他娘一样是个祸水,我就替他娘做点好事,先教上一教。”
  有人拿手帕臊她:“紫娘……你真坏!”
  景珛跟着她,穿过一路上的浮皮粉肉。
  初来乍到,他觉得很新鲜,无论女人还是男人,都沉在熏天的臭气里□□交织,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但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他们从不说话,就像在赌场,嘤嘤的哭叫和浪笑填满所有人的耳目。
  紫娘走到打瞌睡的景珛身边,指着榻上紧紧交缠的男女问他:“怎么?这不好看吗?”
  景珛不明白如此雷同的声色怎能让他们日复一日地沉沦,他看着紫娘,“没什么意思,不如看路边的狗,好歹公狗不会做到一半就累了。”
  榻上的男人一怒之下,软着腿跑出房去。
  紫娘愣怔片刻,拍着手掌尖叫大笑,猛地把他抱在怀中:“风乙啊风乙,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景珛抓住她的头发,他大多时间都在这里吃住,紫娘已不能轻易抱起他。
  “紫娘,我想看点别的。”
  紫娘睨着他日渐长开的眉眼,勾了勾他的下巴:“好,紫娘依你。”
  人与人之间大抵没什么不同,男女的放浪形骸也大同小异,哭与笑都是形同虚无的假意,无论是谁,都能审时度势地扮上一扮。
  惟有疼痛,惟有死,是最纯粹的剖白。
  榻上的小倌在无止境的撕裂里疯狂挣动,从而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但那只是很短的瞬间,他的头颅在窒息中歪出榻边,口吐白沫,身体还在疼痛里抖动,瞳孔却已涣散开去。
  他真实而脆弱地、瞪着眼望向景珛的方向。
  那是毫不伪饰的死。
  没有欲盖弥彰的调笑,没有蠢相百出的卑鄙,没有善恶混沌的虚幻,只有在本能之下的卑微索求。
  不求任何的空幻,但求那一点生。
  多么虔诚的美。
  景珛在周遭的惊慌失措里膨胀了欲望,他盯着那张阴翳的脸,猝不及防地迷恋着那个瞬间。
  而后楼里又死了几个清倌,死状各有各的惨烈与惊奇,紫娘才不得不怀疑到景珛身上。
  彼时他才十二岁,紫娘不信一个毛头小子能如此惊世骇俗。
  景珛调笑着反驳她,一双手轻而易举将之扳平,带着别样意味地来回游走。
  “紫娘,”他学着女人们的呵气如兰,“你一定会比他们都美。”
  那天之后,紫娘便失踪了。
  直到赌场的货堆下发出腥臭味,人们才辨认出那死不瞑目的女人是谁。
  景珛被带回景家,随着年月渐长,他学会了与家中众人打交道,渐渐也成了景家的小少爷。
  凭着越发出挑的长相,睡不着的夜晚,他只需衣衫不整地往门边一倚,软着嗓子朝不经事的侍女勾勾手,便能拿人命来填他的欲壑。
  井里填满了他的弃物。
  无星无夜的放纵后,他亲昵地抱着尸体走到井边。
  待他松手之时,那尸体抬手反抱住他,缓缓抬起满是血沫的脸。
  浓稠的黑暗令他看不清真容,除了压抑而痛苦的喘息,他什么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