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作者:
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084
景珛意兴阑珊,随他喋喋不休地聒噪不停,满脑都是楚覃的意味不明。
马车驶向他新得的府邸,在郢都的东南面,地势略低,胜在水声潺潺独僻幽静。
“舅舅,我给你准备了些好东西,你这府邸豪美是没得说,就是太冷清了,得暖一暖……”
景元疾走几步,奸笑着推开门。
院中桃红柳绿候着一溜的美人,更深露重,她们身着华贵而轻薄的绸衣,在灯影下勾勒出万方情态。
景珛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截截不及盈盈一握的细软腰肢,仿佛风一吹就要散架了,脆弱得不堪一击。
“舅舅,你看看有哪些喜欢的,”他自己看直了眼,目不转睛地咽着口水,“要是不喜欢,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景珛听着小小的喷嚏声,嫌弃地看了景元一眼:“你姑且自己留着吧,别再送到我跟前。”说完他穿过一众弱柳扶风,目不斜视地走了。
景元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邀功不成反踩了脚,忙追上去问:“舅舅,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去给你找来……哎哟!”
他揉着鼻尖停在景珛身后,不知被哪个字刺痛,景珛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鸷,他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只觉四下阴风阵阵。
“舅舅,你……”
“玩不死的。”
景珛目光晦暗地看着他,“能找到吗?”
此情此景,他哪有胆子说不能?
景元闭着嘴,把头点得殷勤。
“好,夜已深了,”他又变得和颜悦色,“你把人都带走吧。”
“是、是……我这就把人带走。”
满院香风步履不停地散去,景珛眼不见心不烦地坐在院中解酒,一个楚覃就够他烦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偏来添乱!
景珛两手搓在脸上,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决断。
院中的秋菊仍未凋谢,清芳阵阵,景珛趴在桌上似睡非睡,隐约嗅到大片葱茏的林木气息,还有微微湿润的泥腥味。
轻浅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他微微睁眼,那人一身楚服,丝衣轻裘,在寒夜里满身清雾,倚在池边的假石上。
“你……”
景珛撑起身子,看不清他背对的脸。
那人听见他的声音,耳边的翠滴晃着月光,似要回望,下一瞬却隐入假石,只剩一堆血粼粼的战甲坠在地上。
“我此生,绝不易服改冠!”
景珛打了个寒噤,在侍人的轻呼里睁开眼。
眼前放着侍人在他脚边拾起的听风链。今夜没有月亮。
***
郢都四通八达的街衢上,人流有说有笑地涌向北门。
一头雾水的路人拉住熟面孔,“这是干嘛去呀?今天也不赶集啊。”
熟人拽着他加入人流,“赶什么集,走走走,今儿小公子率兵回来,大王亲开北门呢,咱也看看去!”
“哟,这可不得了,小公子跟俺家三壮一个年纪吧?”
“那可不,现在都能率兵打仗回来啦!”
“真快呀,俺们都老喽~”
人流七嘴八舌地欢快着,楚国大胜凯旋,除了水涝的灾地尚在重建,四处皆是丰年。
弭兵在即,楚王当为表率先已削去十万兵甲。没了大批兵饷需要供应,税制紧跟下调,百姓们捂着粮袋笑花了眼,街头鼓瑟击石,民乐四起,再冷的风也暖了起来。
郢北尽头,城门大开。
昼胥未着甲胄,率领纷纷归队的赤羽军肃列在楚覃身后,周遭并无太多喧嚣。
吴峯等一干将士也卸去了战甲,屈、景两家分列左右,离楚覃较远。
这般阵仗,楚燎倒算是其次。
为首的马车缓缓停下,田氏兄弟不敢耽搁,下车后礼数周全地趋步上前,代齐王问候。
楚覃挽起笑,与他们寒暄几句,这才望向其后而来的楚燎。
“大王,”楚燎单膝跪地捧上玉符,话音铿锵:“世鸣幸不辱命!”
越离落后他半步,紧跟而跪。
楚覃的视线始终放在楚燎身上,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玉符交给昼胥,弯腰扶起楚燎。
他看着已能独当一面的楚燎,心头涌上许多话,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楚燎似是看懂了他眼中的复杂,主动上前一步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王兄,我回来了。”
楚覃怔了怔,心下不免嘲笑自己,竟还被这小子宽慰了。
他笑着说“好”,从楚燎的肩头看到跪地的越离,拍了拍楚燎的手臂,绕过他走到越离面前,亲手将越离扶了起来。
“先生一路护着世鸣,辛苦了。”
越离看着这般亲和的楚覃,这笑里少了许多虚以委蛇的审视,与记忆中的冷硬大相径庭,一时失神。
“大王言重了……”
楚燎跳着脚退后,用肩膀把两人隔开,躲在身后的手挥舞着握住越离,“王兄,我们快回去吧,两位公子也饿了。”
公子启点点头,“还好还好。”
公子维摆摆手,“没有没有。”
楚覃慰问完,领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往宫中折返。
楚燎手中一空,回头嗔了越离一眼,越离拢着袖子目不斜视:“别闹,人多眼杂。”
两边的甲兵严阵以待,人头攒动的街面里伸出一只手使劲挥了挥。
冯崛左右都挤着人,越离笑着颔首,却见他身边的屠兴面有倦色,笑意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屠兴自然也得了封赏,他不见喜色,也不去自己新得的独院看看,回到越离府中与冯崛喝了顿酒倒头就睡,一连五日俱是如此。
连楚燎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凑到越离身边问:“屠兴这是怎么了?”
语毕,他鬼使神差地看向景家队伍里,一身低调的景珛。
景珛恰巧也在看他,见他投来视线,眼底毫无波澜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来,让我们过渡一下,再上猛药[空碗]
第132章 团聚
连着几日大宴宾客,宫里宫外都弥漫在一片升平和乐之中。
冯崛在府中外院也摆起阵仗,天不见黑,百里竖第一个赶来捧场。
从厨房到外院,往日的闲散一点不见,忙得简直要点足飞起,肉香味随着炊烟一阵一阵,勾得大伙肚中馋虫鼓动。
宫宴那日,楚覃并未直接敲定越离的升迁,而是将他唤到书房,问他可愿升任左尹。
左尹一职脱不开朝堂周转,只能束足郢都,越离见他诚心发问,将他与楚燎的打算全盘托出,楚覃沉吟半晌,命他为巡方尹,奉王命巡视各郡县,也算是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了。
临走时,楚覃唤住他,越离驻足回首。
他目光闪烁,躲开越离的问心无愧,斟酌着叹声。
“世鸣年纪尚轻,他执意的人和事,寡人自是不再干涉,但他终归是大楚的公子,日后他若另有所求,寡人亦会成全……”
后面的话无需多言,他们都心知肚明。
越离的神情看不出什么破绽,甚至有几分欣慰。
在尘埃落定的宽心里,他拱手拜道:“大王宽慈,待那日到来,世鸣身边还有他的王兄,臣也能安心离去。”
楚覃心绪复杂,什么也说不出,只叹了口气摆摆手,让蒲内侍好生送回府上。
许多事阴差阳错,总有人要被辜负。
冯崛一看天色,嘀咕着这楚燎怎么还不来。
越离与百里竖聊着朝中改制,百里竖大倒苦水,三三两两把朝中状况都剖了个遍。
没多久,宫中的侍人与一辆马车停在府外。
“戍文先生,在下也来讨杯酒喝啊——”
越离一怔,却是田氏兄弟辗转着问了过来。
田氏兄弟这两日在宫中见了不少人,来来去去都是生面孔,恰巧遇到进宫探望王后的楚燎,得知今日越离府中设宴,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田启狠狠松了口气,上来就和越离勾肩搭背,“先生,见你如见亲人呐!”
莫说田启这个自来熟的,就是田维也松快不少,不再躲在田启身后察言观色。
越离哭笑不得,将主座让出来,两方来去推脱,冯崛加了条桌案,便各自入座了。
前来的侍人将楚燎的话转告越离,他要在宫中陪王后用晚膳,让他们自行开席,他晚些回来。
屈彦下午来坐了一会儿,与屠兴说了些话,屈家今日也摆开家宴,他既为新贵自是走不开,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家中侍人催促着家去了。
越离跟在田维身后,路过屠兴面前弯腰揉了揉他垂下的脑袋,低声道:“那些事先别想了,过几日我们一起去凤尾山走走可好?”
自从伐越回来,屠兴睁眼闭眼都是死人,景珛的狂傲嗜杀始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而这般草芥人命的祸害,半点没有得到应有的下场,反而高官厚爵高枕无忧,仿佛那些人命都只是他脚下无关紧要的沙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