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作者: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166
  楚燎:“……”
  要说此次往齐可真是满载而归,齐国的两位公子全都给带了回去。
  彼时楚燎在齐宫中行止有度谈吐得宜,尤其是在阵前的一言一行,都被添油加醋地传进众人耳朵。
  齐王见他面貌矜美,又与公子维年龄相仿,有意留他多住两天,盘算着把膝下的四公主嫁去,一来算是真正结为两国之好,二来得如此贤婿半点不亏。
  上宾之宴,在座的皆是王族中人,越离与公孙誊并不在列,楚燎暗自庆幸,想也不想便以身患不为人道之隐疾拒了。
  他言辞恳切,句句为难,齐王惋惜不已,却也不想把女儿嫁去守活寡,三言两语把此事揭了过去。
  田启本就是个拴不住的,与楚燎打听两句便拍案而起,决意要去楚地游历一番。
  田维自知阅历不如三哥,有样学样地表示要去走一遭,齐王怒瞪田启一眼,心累地派人把公孙誊召来。
  两人一番密谈后,兄弟俩便双双放飞,跟着楚子一起回楚。
  哥俩自有车驾,奈何路途遥远,便常来与他们挤在一处。
  田启是个见多识广的,一开始总拉着楚燎谈玄论道,楚燎自然是心不在焉,谁知一挪屁股,先生便被人占了去。
  越离见楚燎脸颊被吹得通红,眉头一蹙还未开口,田启便吆喝起来:“外面冻成这样你也到处跑,快上来暖暖!梧生,给他挪个地儿。”
  田维嘴里含着田启给他寻来的生姜片,往他哥身边挤了挤,意思是挪出地方了。
  鸠占鹊巢,还显着你大度了!
  楚燎咬着槽牙皮笑肉不笑,刚想打马再转一圈,越离拿手背贴在他面上,催促道:“毕竟还下着雪呢,快上来。”
  雪意绵绵,打着旋往帘子里灌。
  楚燎心念一转,哪儿也不想去了,他把马匹交付给打头的斥候们牵着,扒着门框弯腰进去。
  两人宽的马车里硬生生塞了四个,楚燎人高马大地往越离身边一挤,往后一靠,展臂将越离揽在怀里,吓得越离险些踢翻炭笼。
  “哎哟当心,”田启光顾着炭笼,咋咋呼呼地控稳了,抬起头来愣道:“……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田维的眼睛雪亮些,打着溜地落在环过越离腰间、大剌剌放在他腿上的手臂上,抿着一嘴姜味扯了扯田启的袖角。
  “咋了,不晕了就吐出来,”田启私下说话并不讲究,时不时夹些乡俗俚语,“舌头被老姜押走了?哪儿没听懂?”
  远远近近的歌声从车后传来,田启支起脖颈,“这是什么歌?”
  楚燎收紧手臂,投其所好道:“行军路久,我军会喊些调子来打起精神,也能驱驱寒……你听不懂吧?都是南音,要不要去看看?让他们也教你两句。”
  田维扯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
  田启自是来了兴致,嚷嚷着和田维下了车,不明所以地先喊了两声凑个热闹,惹来一片笑声。
  车内霎时宽敞不少,楚燎仍箍着人不放,越离掰着他手臂歪倒在他身上,听着车后传来的南腔北调忍俊不禁:“公子启也真是个妙人。”
  楚燎垂眸看他,“是,他们都是妙人,一个接一个的妙。”
  越离这几日被田启缠得紧,彻夜长谈不说,就差要和越离抵足而眠了。
  “都是远来客,难免兴奋……”越离一手搓着他的脸,一手去摸他冻凉的手,“快放笼上烤烤,你也别仗着自己身体好。虽说是稳定了些,可现下身边没什么药,得等到卜大哥回去……”
  楚燎把拇指按在他眼下,四平八稳地打断他:“先生,你脸上有东西。”
  “有吗?是不是沾……”
  楚燎先堵了他的嘴,猛一提臂,越离便居高临下地跨坐在他腿上,他留了个心眼将炭笼踢远了些,捧着他的后脑报复似的大快朵颐,时不时捏一捏他温软的后颈皮,惊得越离心口一跳,却也没个喘息的时候。
  连日来身边都是耳目,越离有心相避,自是与他没有过多亲近。
  他知晓楚燎心中有气,便也纵着他将自己揉圆搓扁。情投意合之下,楚燎的掌心没多久便滚烫起来,贴在他颈间烫起一片战栗。
  直到那只手顺着他的膝盖寸寸往上,一下一下捏在他的大腿内侧……越离死命地挣扎起来,楚燎怕伤了他,松了些力道任他摔在肩上,听他气息不稳地低斥道:“不、不行!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楚燎内心已是春风吹又生,面上仍不阴不晴,按着他的后腰往前耸了耸,狡猾道:“这儿不行,那哪儿行?”
  越离脊背一颤挪动着想往后缩,纹丝不动不说,反倒惹来楚燎急喘两声,眼里水波潋滟地瞪着他。
  “……”
  他尴尬得没了声息,老老实实坐着不动了。
  楚燎含羞带怯地小小哼了一声,垂头抵在他肩上,难得安分下来。
  马车是齐国的制式,车内并无太多装饰,只在边边角角用彩条封了边,好歹不至于一成不变。
  越离看着那花红柳绿的封边,等肩头的喘息平了下去,拍着他的脑袋犹豫道:“回去……回家了,再行打算……”
  楚燎拿脑袋撞他肩膀:“再行打算?先生又有什么打算?”
  “嘶……”越离吃痛,把他的脑袋摁在肩上,蜷着指尖凑到他耳边,语气说不上是勾是羞:“你……你想怎么打算,都随你。”
  楚燎掀开他的桎梏抬起头来,险些撞他鼻梁骨上,攫着他的眼睛密谋似的轻轻道:“此话当真?”
  越离躲开他视线里的火花,咳嗽着“嗯”了一声。
  两人相对默然间,越离眼皮一跳,撑着他往上躲去:“先放、放我下来!”
  “哦……好。”楚燎吃了定心丸,痛快地放了人夹着腿背对他。
  越离捏着指节平复脸上的热意,看他缩手缩脚地发愣,不免又觉得好笑。
  歌声里的荒腔走板逐渐融入,田启兴致高昂,扯着嗓子一声声嘚瑟。
  “对了,”越离捡去粘在他背上的草屑,“齐王欲与大楚结亲,你怎能自曝痛处,传扬出去对你的名声总归不好。”
  楚燎嘟囔一声:“那田齐话真多。”
  越离莞尔,垂眸道:“也不该拒得如此干脆,齐国终究不是小国,那四公主也是齐王的掌上明珠,若与楚联姻当得夫人,齐楚两国和睦,也更安稳些。”
  这话真是挑不出一点错处。
  心猿意马的楚燎随着他徐徐的话音,四肢百骸都皲裂着凉了下去,一时有些听不懂地回头看他:“我若娶了齐国的公主,那你呢?”
  越离张了张嘴,他并非无意提起,也并非明试暗探地争些什么,倘若楚燎没这冥顽的头疾,他也能更放心些……
  半晌,他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公子……”
  楚燎一听他口中蹦出这个称谓,身体比意识先一步攥住他,太阳穴上青筋凸起,他极力忍耐地思索着吐字:“你方才还答应我……那之后,你要去哪?我娶了别人,你要去哪?我知道我是楚公子,你明明知道……你从来都没想过要与我厮守!”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尖声吼出,这人总有本事将他逼得歇斯底里。
  越离以为自己委婉提起,不过是打个灯笼的影儿,楚燎的反应却远在他意料之外,他息事宁人地安抚道:“是我失言,好了,无事了无事了……”
  他合掌盖住腕上的手背,温水煮青蛙地烫着楚燎。
  楚燎被他的躲闪刺得更加恼恨,近乎崩溃地拽近他,牙关打颤地质问道:“我知道我身为公子,许多事身不由己,可我不是拿命换了吗?我能在疆场上死一千次一万次,我把人头和人心都押上,我长大了,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躲在你怀里哭的废物了,我以为你会为我高兴,为什么?就因我是大楚的公子,我连自己的心也不能做主吗?越离,在你的大局里,我也只是一颗用过即废的棋子吗?!”
  “我没有!!”越离也被他刺痛,呼吸急促地反驳他:“我从没有将你当棋子……”
  不远处的歌声微弱下去,似是听到了这处的争吵。
  越离捧着他揪在衣襟上的手,低声下气地求道:“这一切都是我失言,世鸣,你莫要多想,我绝无此意,否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哈!哈哈……”楚燎怒极反笑地松开他,心底的那口古井咕嘟咕嘟地冒出肮脏的黑水。
  他虎口抵在下唇使劲扯着嘴角,怕自己会口无遮拦,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是他做得不够多吗?
  还是这人从未将他纳入考量?
  天下将定,越离当年对他的承诺,都在一一兑现了。
  或许这其中本就没有他的位置。
  胸口仿佛被巨锤砸下,楚燎掐着他的脸凑近,试图在他眼中找出一丝故意为之的得意……然而没有。
  除了愧疚,他眼中并无其他。
  楚燎在他的眼中顾影自怜,眉头一高一低地拢在一处,像是痛极了仍呼不出一口气,快要在溺水中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