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作者: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085
  若楚燎能趁此东山再起,何愁他不尊上加尊?
  毕程就知道这老东西没安好心,公子燎留着就是个祸害!
  “大王!”
  “够了!”
  楚覃负手而立,冷目下视,众臣战战兢兢地臣服跪地:“大王息怒——”
  “起来吧,”他宽恕地一抬手,言简意赅道:“今日之议寡人自有定夺,廷议不是儿戏,无事便散了吧。”
  对于众人的提议,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不出是何用意。
  此言一出,毕程与萧济也不敢再置喙。
  及至凤王袍窸窣逶迤而过,群臣才纷纷起身。
  毕程与萧济本就互相看不顺眼,这厢更是连虚与委蛇都奉欠,彼此恶狠狠地隔着空气撕咬片刻,各自拂袖而去。
  屈轸想起家中庶侄屈彦儿时与公子燎交好,略略思索一番,与景峪相步而出。
  “依你看,大王会如何定夺?”
  景峪和气笑道:“这我可不敢妄自揣测,只要景珛守好边关,我就万事大吉咯。”
  “是,”屈轸也笑,两人二十多年的老交情,不约而同地目送气哼哼的萧济远去:“有你和景将军在,景氏一族可高枕无忧矣。”
  “高枕无忧倒是不敢,好歹三五天能有一顿鹿肉宴。”景峪喜食鹿肉,在军中楚覃不时唤他鹿家公,惹来众将调笑。
  他年过半百,争心渐散,拍了拍屈轸的肩头:“只要子侄们尚有功心,为大楚建功立业,大王不会亏待他们。你屈家也出了好几个将军,就别老操心啦。”
  “这倒是。”屈轸摇摇头宽心不少,不知萧济哪来的气性,一人之下一把年纪,还能如此折腾不肯安生。
  人各有命,萧济大抵是天生的权犬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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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瑜近来身子不大爽利,不知是不是天热暑濡,她一日三餐食不下咽,昏昏欲睡,昨夜还呕了些酸水。
  “要不我寻医官来替姐姐看看,许是有身孕了……”
  齐国公主、芸夫人姜妩在萧瑜的手腕侧边轻轻按着,怀里还盘着红毛白额的狐狸。
  赤云被养得胖了些,已熟悉她的气味盘在她怀里打盹,她则小声地觑着萧瑜的脸色。
  姜妩年方十五,唤她一声姐姐确不为过。
  姜妩刚到楚国时,满目南国风光,竟是寻不到一点与家中相似的地方,好容易捱了一路的眼泪决了堤,日夜对着齐国的方向哭个不停,没多久就病倒了。
  萧瑜不耐她整日哀哀怨怨,每每听到宫人来报齐国夫人又如何了,她都头疼地长叹一声,捏着鼻子去看上两眼。
  姜妩毕竟年纪小,又是个活泼好动的,萧瑜便命人带她出宫去射猎垂钓,散散苦气,没多久她就玩得不亦乐乎,如丧考妣的神色没了,比之刚来时的孱弱苍白,面色红润不少。
  那之后,比起冷声冷色的楚覃,她更爱来寻萧瑜。
  萧瑜蹙眉翻身背对着她,把手腕抽回去,“胡说八道,本宫不过是有些嗜睡罢了……你前几日喊热,本宫便派人给你送了冰鼎过去,你怎么还来?”
  姜妩嚅喏两声,搅着手指道:“在、在我们齐国,妹妹都是要给姐姐问安的。”
  萧瑜阖目摆手:“在我们楚国,没有这样的规矩,你回去吧。”
  “那妩儿不说话便是……”
  她悄悄掖了掖萧瑜的被角。
  萧瑜不再作声,反倒是门外传来一声冷语。
  “王后命你回去,你听不明白吗?”
  宫女们纷纷屈膝:“大王——”
  楚覃迈步跨过门槛,凤袍飒沓垂声,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微微打抖的姜妩,“还不回去?”
  “是是……姜妩这就退下。”
  她眼中漫上一层泪膜,赤云被惊醒,跳下她的膝头往床榻间的萧瑜寻去。
  姜妩连忙在侍女的搀扶下行礼离开,走得匆忙,还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萧瑜睁开眼,枕着手臂抚着怀里的赤云,听不出情绪道:“大王好大的威风。”
  “若你不喜,今后不准她来便是,”楚覃扭头对着侍女吩咐道:“往后她若再来,你们便打发她回去。”
  侍女不敢忤逆楚覃,偷偷瞥了瞥萧瑜的背影——娘娘也没说不喜,嘴上虽嫌弃,反倒是芸夫人来的时候还笑得多些……
  “喏。”
  侍女应声而退,领着其他侍人出去将门带上。
  身边的床榻陷落,楚覃侧躺过去,撑着头扶住她的肩膀温声问:“我听侍人说你又什么都没吃,可是病了?昨日医官来说了什么?”
  “我打发他回去了,”萧瑜困倦道:“不过是犯了暑困,不想喝那些苦药……”
  楚覃也不多劝,轻声细语地拥着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窗外蝉鸣得越发聒噪,隐约能听见侍人们三五成群,拿着竹竿去捅树窝。
  喧朗日光从支起的窗下涌入,将案上的小弩晒得褪了色。
  “等你几时好了,我们去山中猎些夏时回来。”
  往年夏末秋初,他们都要出双入对猎些大禽来讨父王欢心,楚覃往往拔得头筹,有一年更是孤身一人拿下一头大青兕。
  他将兕角留下为萧瑜打了一副首饰,其余的献给景王,惹得一片叫好声。
  萧瑜则将捕得的穿山兽的鳞片制成护心甲,他每次上阵都要带在身上。
  想起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萧瑜面有笑意地松开手指,任他穿指过缝与她十指相扣。
  然而楚越之间大战在即,又有中原各国虎视眈眈,他们哪里还有闲暇穿林打叶去?
  萧瑜未置一词,调转话头:“姜妩年纪尚轻,比世鸣还小些,齐楚之间究竟如何,她一窍不通,你别总吓唬她。”
  楚覃轻哼一声,在她颈间磨牙:“你倒大度……齐王不顾两国姻亲,还敢出面为越国做东,莫非他送个公主过来只是为了膈应我?”
  萧瑜屈膝抬脚踹在他小腿上,没好气道:“那你找齐王算去!”
  楚覃失笑一声,翻起身来将她扳过,忍笑道:“你是在为一介外人斥责为夫?”
  萧瑜为色相所误,晃神片刻挡住他的眼睛,“……良药苦口,大王莫要讳疾忌医。”
  他凑得更近,睫毛扫在她掌心,与她呼吸相闻地勾声问:“有多苦?”
  萧瑜撤开发痒的掌心,认命地抬臂圈住他,将这不可一世的混账勾向自己。
  赤云又被老对头抢了怀抱,不满地隆起脊背打了个响鼻,见二人打得火热无人搭理它,只好叫唤一声甩着尾巴跳下床去。
  鼎中冰都化成了绕指柔,树上的蝉音远去又近来。
  萧瑜颠簸的视线绕开案上小弩,低头泄愤似的咬在楚覃肩上。
  这人明知那日殿上射杀随国叛将的人是谁,但他偏偏不言不语不试探。
  他要拿这份心知肚明来骗她的良心,让她举棋不定自乱阵脚,提醒她一切都在他眼中。
  他要她乖乖就范。
  楚覃撩开贴在她颈间的湿发,吐出湿热的潮气问她:“在想什么?”
  萧瑜汗涔涔地推开他,他又不依不饶地贴上去。
  她拿他没法,只好含糊道:“若……不是你,便好了。”
  楚覃却听得再清楚不过,俯身笑着啄吻她脸颊,开怀道:“只能是我。”
  “行了,”她已无力再踹他,狠狠啃了一口他的锁骨,歪头喘气道:“臣妾要告退了。”
  楚覃见她累得真心实意,终于不再纠缠,与她并排躺下,拉过她的手扣在腹间。
  在她堪堪要沉入梦乡之际,耳边传来他轻飘飘的一句:“此次征战,我想亲自领兵,你意下如何?”
  萧瑜猝然惊醒,偏头撞进他黑白分明的幽深眸中。
  萧济推举楚燎一事,前不久还进宫找她相议,要她吹些枕边风。
  楚覃若是留在宫中,则大局难改,她以为楚覃会扶持楚燎,对毕程的进言并不抱多大期望……
  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开眼道:“全凭大王做主。”
  楚覃仰目看着帐顶,上一次她唤他“钟玄”,还是在暗杀一事余波未定之时。
  “好,寡人明白了。”
  他放开她的手,起身离榻,萧瑜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袖中的琥珀摔到她身边,她好奇捡起,被其中流转的光华摄住眼。
  “扬粤进贡的千年琥珀,”楚覃穿衣极快,拢发坐到她身边,吻了吻她的眉心:“你拿着吧,我让人做些凉食来。”
  萧瑜当真有些爱不释手,目不转睛道:“多谢大王。”
  楚覃“嗯”了一声,走到案边拍了拍赤云的脑袋,被龇牙咧嘴地凶了两句,负手阔步离开。
  宫门里疾步走来一个端着食盘的小宫女,食盘里的盅皿冒着热气,被楚覃拦下。
  “王后身子不恙,去备些凉食来……这是谁吩咐的?”
  小宫女微微矮身,如实相告:“回大王,这是令尹大人府上送来的消暑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