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者: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133
  外面跑来看门的侍卫,将一包布袋呈给毕程:“大人,刚才有一位戴着斗笠的女子送来,说是要大人亲启。”
  毕程心烦意乱地接过那粗布包裹的小布袋,挥挥手遣退了一众大气不敢出的下人。
  里面是一方帛书,和一颗小而精巧的玉石。
  美玉,瑜也。
  萧瑜不知是瞌睡了送枕头,还是落井了扔石头,总之,她再次抛出橄榄枝。
  毕程攥着那张寥寥数语的帛书,两手撑在膝头,宛如一根浮木,苦苦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他挣动嘎吱作响的骨头,起身朝外走去。
  “备车,我要去见贵人。”
  作者有话说:
  这个鬼排版我努力了大家……大半夜在晋江做加减法真的会崩溃tat感谢阅读呀!
  第85章 招魂
  屈彦在府中收到楚覃密令时喜形于色,片刻后又安下心神,不紧不慢地更衣出门。
  他尚未有自己的府邸,仍旧与屈氏一族住在一处,因得楚覃青眼,屈家也辟出了一方独院予他。
  府中上下习惯了他一身戎装来往驱驰,他孤身一人,策马直出郢都往王陵寻去。
  楚覃命他将楚燎引至穆凤山,大巫在山顶设下魂坛,为楚燎驱鬼招魂。
  他不知一个人阔别已久,竟可与从前判若两人,只能在须臾光景觅得些许相似……
  从魏回楚的途中,他屡屡觉得楚燎熟悉得令人有几分陌生,举手投足没有了往常的随心所欲,稳则稳矣,却与他记忆中的公子大相径庭。
  这些年,楚燎在他国之地,都是怎么过的?
  怎会患上如此骇人的顽疾?
  其中可有不为外人道的隐衷?
  屈彦不敢妄言,只在心中默默想念那个会为他强出头的公子燎。
  他循着楚覃叮嘱的路线没入林中,远远与被牛放的屠兴打了个照面。
  屠兴戴着斗笠跟在甩来甩去的牛尾巴后,叼着草根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彼时屈彦对越离敌意不小,连带着看屠兴冯崛也不顺眼。
  “哎,你怎么来了?”他拽过牛绳缓步走去。
  屈彦见他一副放荡模样,想来楚燎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公子呢?”
  屠兴歪过脑袋往身后指去,“在后山漂着呢。”
  “漂、漂什么……”屈彦摆摆手,开门见山道:“大王命我接公子去寻大巫,好治一治他的头疾,你给我指条明路吧。”
  屠兴一听终于要给那祖宗治病了,一口呸掉草根折身就要领他去,“哎呀你们可算来了,我这两日每晚都怕得睡不着,他又不睡,整夜整夜坐在院中……”
  他阔步走出一截,身后的老牛“哞”了一声,屠兴顿住步子一拍脑袋,“不成不成,这牛是我给山下的刘二伯借来的,我得把牛还回去,你就顺着这条道往前走,拐过两道弯就是一片芦苇,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他了。”
  屈彦低头看了看,树木掩映间根本看不出哪儿是道,不满地觑了他和老牛一眼:“你没事借人家牛做什么?”
  “就是没事所以借来遛遛啊,”屠兴跟他们热闹非凡的城里人没什么共同话题,“这儿除了山就是树,你们公子又不理人……算了他还是别搭理我,好歹有老牛陪我走走。”
  听上去怪可怜见的……屈彦撇了撇嘴,朝他略一抱拳,不再耽搁抬腿就走。
  走了两百来步,身后的吼声惊飞一片枝头,“左边!!”
  屈彦“啧”了一声,踹了踹旁边的树往左走去。
  他步子大脚程快,走出十来分钟,广阔湖面在水草与芦苇的簇拥下泛起水光,云影在水面游曳而去。
  一道竹筏随风悠悠,远远看去与这湖光山色俨然一体,定睛一看,竹筏上平摊着一个人影,不是楚燎又是谁?
  ……果真是漂着呢。
  屈彦小心地踩过岸边泥地,防不胜防踩了一脚的青苔,打滑侧摔下去,又沾了满手的泥。
  等他终于狼狈地近身于岸,裤腿已经和山下农夫没什么两样。
  “哎,”他出师不利地叹了口气,拢起手掌朝远处喊:“公子——快回来——”
  “公子——”
  “我是屈彦啊——”
  那竹筏没有半点动静,与世隔绝般悠游自在。
  屈彦左右顾盼,拈起两颗小石子在手中抛了抛,瞄准那湖上绿影,“起!”
  小石子在水面弹跳而去,落在安详阖目的楚燎头顶三寸。
  又是一阵水波声。
  这一次没放过他,“啪”一声正中太阳穴。
  楚燎额角青筋蹦起,屈膝坐起身来朝岸边吼去:“屈子朔!!”
  屈彦跳起身来向他挥手,“公子,快回来,我有要事相告——”
  楚燎叹了口气,执起竹竿往这边的岸头一撑,竹筏慢慢悠悠地往屈彦那头漂去,看得屈彦恨不能急中生智,拿绳索一套把他拖上岸来。
  郢都里每日都有不一样的潮头,暗流纷争不清,本以为楚燎被贬出宫是不得已之举,他倒还真有模有样地避起世来了!
  湖风吹得屈彦满头大汗,等那竹筏赏脸地靠岸过来,已过了三漏之时。
  他拽着慢条斯理的楚燎拔腿就跑,“快走吧公子,大王命我把你带到穆凤山去,咱还有路要赶呢!”
  楚燎任他火烧屁股地拖着,环视一圈没见其他的身影,“只有你一人来?”
  屈彦脚步微顿,回过味来,眼神微妙地在他身上打转:“你家那位先生官迁掌风亭,为国出使往齐国去了……公子,你那般……殿上举动,实则是为了护他吧?”
  若越离与被贬离都的公子过度牵连,那楚覃的封赏便说不通了,谁又敢冒着大不韪上门送礼贺喜呢?
  楚燎对他的措辞很满意,嗔怪地瞥他一眼,“知道还问?”
  “……你头疾是不是好多了?”
  楚燎越过他领路前去,意味深长:“那要看王兄怎么想了。”
  屈彦盯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儿时楚燎最是敬爱他的王兄,如今也到了这个地步,他旁观而论,除了唏嘘,无可指摘。
  越过屈彦的瞬间,楚燎的神色顷刻落下,嘴角的肌肉提得有些僵硬,他的眸中黑沉沉的,在透亮的天光下也丝毫没有放晴的意思。
  自打阿兄那次来过后,不知夜里与楚世鸣说了什么,楚世鸣一扫颓丧消极,竟敢与他争执起来。
  那傻子不会以为他撒娇弄宠几时,阿兄就会与他心心相印了吧?
  不是,越离愿意的,他还与我大吵一番,斥责你白日对他冷淡。
  荒唐!若非我及时止损,你怎可趁人之危?
  我没有!分明是越离亲口对我说的,不过你这般不讨喜,他肯定不会对你说!
  当真可笑!
  “公子?公子!”
  楚燎悚然回神,屈彦一脸古怪地拿眼看他,跑马风大,他不确定道:“你方才可是在与我说话?”
  “无事,呛了两口风罢了。”他连忙翻身下马,不知可有变幻神色被屈彦瞧去,也不便多问,暗自恼恨着往山中奔去。
  穆凤山是距离郢都最近的性灵之地,两百年前楚穆王来此地巡狩,途遇一只身长八尺有余的青鸟。
  此鸟朱喙黄冠,通身青羽由浅至深,声若钟石,振翅一啸百鸟景从,美丽的尾羽划过半空,只给攫魂慑魄的楚穆王留下一根羽毛。
  此时放晴的天色已敛起盛阳,山中湿气蒸腾,楚燎却无端发起冷来。
  及至半山腰,停靠在此的马匹与车辆拢在一边,守着一队黑甲卫。
  卫队长沐杞走来,目光略略落在楚燎身上,稍纵即逝,对他们行军礼道:“王上与大巫已往山顶天台去了,属下这就着人送公子过去。”
  他转身招手,一名甲士趋步而来,引他们直往天台而去。
  楚覃与守在天台的甲士通身玄色,除了在坛中焚烧香草的大巫披青戴绿,其他人非黑即白,在楚覃的授意下一黑到底。
  天台上有一方巨石,巨石上雕刻着天干地支十二星宿的星图,巧夺天工,与天象别无二致。
  今晨山雨将星图浸染,凹下的星位里仍盛着周天之气,清亮雨滴在纵横回圜的连线里周而复始,润泽有声,生生不息。
  楚燎一身农人打扮,灰扑扑的葛衣在一派肃然里格格不入,偏生他扬起笑毫不在意地朝楚覃疾步而来。
  “王兄!”
  楚覃松开背在身后攥紧的手掌,得他一声千帆过尽的“王兄”,来时的疑虑尽数消散。
  “世鸣,”他把楚燎揽进怀中,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王兄愧对你。”
  楚燎拍拍他的后背,“都过去了,王兄,有劳王兄为我的头疾费心。”
  “对了,”楚覃拉着他跨过香草围出的魂仪,走到大巫身边,“这是大陵巫,大陵巫有侍鬼奉神之能,是我大楚无二的瑰宝。”
  大陵巫一双眼似阖非阖,额头较常人凸出寸许,将其下的一双眼睛掩映得更加深不可测,鼻尖微勾,双唇薄如蝉翼,乍看像是抿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