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
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095
黑影收回渴求已久的手,颓然坐在地上,背靠床沿。
漫长无边的黑夜里,他才是这具躯体的主人。但那人实在可恶,每夜都命那大傻子把他紧紧捆住,不准他胡来,也不准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这么醒着,还不如死了。
他是楚燎,他也是楚燎,可他们又是不同的。
那人比他沉稳有度,比他进退得宜,比他巧言令色……谁会想要一个任性妄为的累赘?
就连先生也与他相谈甚欢,不是吗?
谁也不知道,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不得天光。
唇角被咬破,他在锈味里尝到深深的厌弃。
他不该存在的。
“世鸣……”
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慢半拍地回过身。
半梦半醒的越离以为还在楚院,轻车熟路掸去他下颌上结成串的泪珠,拍了拍自己身边,“怕就快上来,别着凉了。”
楚燎从没顶的委屈里探出头,没轻没重地撕去湿透的外衫,翻身侧躺上去。
这张床越离睡着还算宽敞,再加一堵人墙就有些勉强了。他只好往墙边缩了缩,给楚燎腾出位置。
楚燎屈膝枕臂,一只手没着没落地拢在越离发间。
“你怎么才来?”楚燎嗅到他身上的松木气息,被遗弃的恐惧和绝望再也无处安放,决堤喷涌而出。
他啜泣着质问:“越离……我好想你,我把你想了一遍又一遍,天也不亮,你也不来,越离,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越离在熟悉的语气里微微睁眼,伸手绕到他身后顺了顺他的后心,然后把掌心贴在他冰凉的后颈皮上,困倦地哑声道:“公子,不跟我置气了?”
楚燎没想到他还恶人先告状,把脸贴得更近,“我讨你欢心都来不及,何时跟你置气过?”
白日里楚燎处处兄友弟恭师生相敬,这样的言语半分都未有过。
就算是以前,也不曾如此直白。
越离撩开眼皮,在黑暗中与他呼吸相闻。
“世鸣?”
他已习惯在夜中视物,在黑白相间的雨夜中将越离的懵懂神情看得五六分真切。
楚燎喉头微动,“嗯”了一声。
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那寸许的隔阂,非生即死地倾身盖过,连同聒噪非议的天地一同隔绝在外,只一心一意辗转着他的春/光。
越离的困意再也无法粉饰太平,他片刻不得喘息,颈间凸起的肉疤被摩挲至发烫,一只手被扣在颊边,一只手聊胜于无地在床外扑腾着。
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越离一边被他无师自通的搅缠浸得昏昏沉沉,一边在他突如其来的变故里心急如焚。
好容易歪出半边脸,他连忙惊叫道:“世鸣!让我看看你!”
楚燎被他惊惶的语气吓住,铁钳似的臂膀松开,越离踩着一只靴子单腿蹦开,摸出火石点燃灯烛一气呵成。
他顾不上面红耳赤,一只腿跪在床上挨过身去,神情紧张地打量着楚燎映着火光的瞳孔。
楚燎满心满眼只有他肩上落发唇眸莹润的情态,不敢惊扰地轻声问他:“怎么了?可有不妥?”
声音因紧绷而走了调,令人啼笑皆非。
越离没空笑他,没照见他的裂瞳,一颗心总算落进肚中。
“无事,是我大惊小怪了。”
楚燎痴痴地仰目看他,扶在他腰侧偏头追去,被他端着烛台躲开。
提心吊胆的事并未发生,越离后知后觉抿了抿唇,恨不能倒头就睡。
仁义礼智信和礼义廉耻不间歇地围着他打转。
楚燎观他神色戚戚,苦笑一声,“我夜深来此逼你就范,错全在我一人,越离,你别怕。”
越离先是一愣,然后气急。
他抓住楚燎欲离去的手腕,疾言厉色:“我若有半分不愿,何苦前前后后纠结试探于你?你那般搪塞我,我还以为你当真放下,也打算陪着你不作数了。”
乍见楚燎时,他闷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可楚燎光风霁月得令人发指,左一句了悟右一句错认,倒将他满腹心事衬得不合时宜。
现在他话匣一开,忍无可忍地旧事重提,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口口声声此情难弃,但你殿上之举可有将我放在心上?我教你谋生要你惜命,纵然我漏职失责,也不曾剖心亡命,到头来你弃我于不顾,满心决绝之时,你可有念过我的半分好?”
他气得话音撕裂,楚燎的血在他的白衣上染出深沉艳色,他既要人前做人,又要梦中破魇,还要惊忧着楚燎的状况。
他忙得分身乏术,甘之如饴。
他想,无论楚燎要面对一个怎样的归途,他都愿意尽力护上几分。
难道他想要的只是一句“错在他身”?
楚燎被他的眼泪砸得心中闷痛,又被他一席话骂得喜不自胜,整个人不上不下地吊着,只好先捡了要紧的解释。
“殿上之举确实是下下策,但我心中有数,不会做过,”他的道理低声下气起来:“我若是告知于你,你必定要为我另觅他路,可这是最快最有用的苦肉计,只稍稍苦我一人,我们都能谋些余地……对不住,吓着你了,我下次不敢了。”
他惯会撒娇弄痴,深谙越离嘴软心也软的性子,又找补了几句,试探着伸出手替他拭泪。
越离瞪着他,未曾躲开。
原来这人不摆师长的架子,竟是这般模样……
楚燎来时有多绝望,现下就有多欢喜。
四面漏风的心口塞满了温软的棉絮,胀得他眼眶发酸。
“至于我的心意,白日里说的都不作数……我心系于你何止一朝一夕,岂能被一言蔽之?”
越离垂目似闭,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本只想警告楚燎下不为例,谁知还动了真气……
“别生气了,好不好?”
楚燎得寸进尺吻上他的泪痕,觉出他的不自在,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烛台,灭了光亮放在床头。
黑暗中,他绷紧的脊背在楚燎的安抚下渐渐放松。
楚燎如愿以偿地抱了满怀,离宫后第一次在破晓前神思属定,恬然睡去。
作者有话说:
突破三十万大关!!!等我回头看看这个剧情对不对劲。。。。[托腮]
第83章 邪祟
屠兴送完人回来,蹲在楚燎身边与他一起收拾碎裂的门板,那把铁锁完完整整地摔在一边。
“先生离去时似是不大高兴,我还是头一次见先生那模样,你与先生吵架了?”
楚燎面色冷淡地将大块木板扔到板车上,“没有,我与他能吵什么。”
屠兴想想也是,叽里咕噜地推着板车走了。
楚燎摩挲着指尖被划破的刀口,蹲在没有了门的房屋前,不敢细想昨夜发生了什么。
晨起他一睁眼,身上不仅没多出伤口,反而暖和熨帖得不似人间。
他勉强保持镇静,凝目于怀中人。
不知看了多久,他几乎是狼狈地滚下床去,胡乱把满地的破衣烂衫抱在臂弯,套了靴子就往外逃。
定是这浑小子没关住,夜里趁人之危来了!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等越离整好仪容出来,他已面色如常煮好了早膳。
用膳时话里话外都在为昨夜的无心之失找补,那只是夜黑风高一时糊涂,希冀他不要为此动气。
越离狠狠动了气,险些把筷子扔他脸上。
他平静安详地生受了。
越离气得更狠,当即提脚就走,不再管他要死还是要活。
楚燎又深又重地叹了口气。
他该怎么做……才能和那人回到从前?
他头疼地捂住脑袋,不住责怪自己掉以轻心,令那孟浪之徒跑了出来。
若这具身体只是他一个人的,怎会惹出如此棘手的事端?
他心下发了狠,试着泯灭另一个自己。
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楚燎,这个楚燎只能是他,而不是一个只会犯错的废物。
耳边又响起歇斯底里的痛呼,他摁住太阳穴,任眼皮下的眼球突突跳动。
山中的时间流淌得慢极,仿佛过了一生那么久,他呼出一口浊气,嘴角挂着淡淡讥笑,望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昨夜一场暴雨下得山路泥泞,不知阿兄的返途可顺利?
越离扶着车壁跳下马车,马夫找来两块石头垫在轮前。
“嘿咻”一声猛一推车,陷入泥地里的车轮滚出软烂凹地。
“上车吧,先生,这路实在不好走。”
越离再度登上马车,道了句“有劳”。
楚燎一早起来把他气得不轻,句句都明知故犯往他心窝上戳,神情无辜得像是不知昨夜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倒显得他不知进退步步紧逼……
“昨夜……先生可有听到什么动静?”马夫响起混在雷声中的爆响,心有余悸地问他。
越离的满腔怒火被截断,心虚起来:“昨夜雷雨大作,我睡得早,倒没听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