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作者:童童捅桐桶      更新:2025-12-19 19:05      字数:3291
  他摇头,依自己了解,小泼皮肯定准备好了许多歪理,帮存彦解心宽。
  “你们都长大了……”存彦带着几分惆怅感叹,“念卿劝说宁妃的时候,我颇感意外,要不是声音是他的,我都不信那是小泼皮能说出来的话。你也一日比一日沉稳冷静,镇远侯有意冲出去的时候幸好你及时阻止,若是只有我,恐怕都拦不住。”
  这也是进京以来锻炼出的默契,元念卿什么时候需要他,一个眼神自己就能察觉。更不用说特意提出让他看着镇远侯别误事,大家躲进山石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留意对方。
  “原来孩子长大成人,心里也不光是高兴,还会觉得空落落的。”
  他放下碗筷,像小时候那样揽住存彦的手臂靠在存彦肩头。不管他和元念卿长到什么年岁,存彦都是他们最亲最爱的师父。
  存彦慈爱地轻拍他的头,转而叹息道,“太后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种感觉呢……”
  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存彦对太后的怜惜。他忍不住想知道在对方心里,太后是什么样子,于是用筷子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下自己的问题。
  存彦盯着桌上的字迹,直到水渍干涸消失才开口道:“我对她最深的印象还停留在做替子的那段时间,说实话那时候我认为她是最好的母亲。”
  他没想到存彦对太后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我小时候家境贫寒,父母又早早亡故,曾在亲戚家几经辗转,看够了夫妻不合鸡犬不宁的场面。因为也都是穷苦人家,平时都为生计奔波,就算是遇到脾气好些的妇人,对待家中的孩子也没多少耐心,何况我还是一个外人。”存彦说到这里顿了顿,“可是太后不一样,她明知道我是替子,仍然对我十分照顾。每每我乖顺听话,她都会显出开心。甚至有一次,她为了从蔡皇后的亲信手上救我,自己险些受伤。我知道一切都是做戏给别人看,但对那个年纪的我来说,她就是最好的母亲。”
  果然如元念卿所料,存彦一直记得太后对自己的好。
  “因此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理解那个人为什么想要逃离皇宫,那么好的生活、那么好的母亲,他怎么都不想要。直到我无意中撞见太后命人将一个犯了过错的内侍活着扒皮,才知道自己看到的仅仅只是太后最好的一面。”存彦无奈道,“但那段美好的记忆实在根深蒂固,即便日后知道更多她心狠手辣的事情,我对她的那份感念都未曾改变。”
  听完这些,他更加理解存彦对太后的怜惜。即使是假扮母子,太后也是对方年幼时见过的最好的母亲。
  “我想那个人也和我一样,或许比我还难以面对,毕竟那是他真正的母亲。”
  存彦关于太后的回忆让他感触良多,好的人可以有坏的一面,坏的人也可以有好的一面,关键是自己看到的是哪一面。
  存彦见到的大多是太后好的那一面,所以一直心存感念。他和元念卿看到的大多是太后疯狂戾狠的一面,所以一直设防应对。
  然而皇帝看到的究竟是哪一面呢?那个人对太后的积怨,是否足以允许别人取走自己母亲的性命……
  元念卿第二天晚上才回到别苑,因为连着四五天几乎没睡,脸色不是一般的差。服过药后也没有精神再处理带回来的公务,被白露拉着早早躺下。
  子夜时分,内院异常安静,却有一道黑影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先是在内院外侧迂回巡视,探查地形,然后找准一个家仆们注意不到的死角,蹬墙翻上屋顶。
  还不等黑影在屋顶站稳,一道寒风自东南方向而来,直击肩膀位置。不过黑影早有察觉,微微侧身便与飞来的石子错过。
  石子落地发出碰撞之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突兀。黑影连忙俯身小心观察,好像生怕有人受到动静惊扰。
  但就在此时一道更加凛冽的寒风再次从斜后方追击而来,黑影察觉不妙立刻跳下屋顶,而追击他的那股寒风也尾随落入院中。
  黑影在院中站定才看清寒风的真面目,竟然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身穿别苑下仆的衣服,手里还握着一根扫帚。
  老者开口,沧桑的声音中透着不容辩驳的气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黑影不为所动,亮出匕首摆好架势。
  “不知好歹。”老者微微蹙眉,双足灌力闪身来道黑影近前,单手挥动扫帚横劈黑影头颅。
  黑影赶紧矮身躲避,谁知头刚刚低下,老者的另一只手就自下而上打了过来!
  这一掌带着如雷气势,虽未打中,却撕下了黑影遮面的黑布。
  老者再挥扫帚逼退黑影,定睛细巧黑影面容时不由得愣住:“怎么是你?!”
  听剑没有吱声,默默收起匕首。
  老者见状急道:“小子,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还是我来说吧。”元念卿在房中接话道,随即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老者惊诧之余赶紧收敛自己的架势,弯腰低头装出一副年迈模样。
  “曹伯,别装了。”元念卿直言道,“还是说我要称呼你尘尽道长,或是飞将军曹子廉,你才肯以真面目应对?”
  第192章
  白露在屋里听得诧异,曹伯是尘尽道长已经够让人吃惊,竟然还是几十年前在暮峡关战死的飞将军曹子廉,简直匪夷所思。
  再看曹伯,含胸垂头并不应话。
  “是不是只有拿出铁证,你才会认?”元念卿等了片刻,转头看一眼听剑,对方去到存彦房间把人叫了起来。
  存彦边穿衣服边赶过来,对院中状况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念卿,这是怎么了?”
  元念卿指向曹伯:“师父,您帮忙认认这位老者。”
  存彦连忙将视线移到曹伯身上,借着院灯辨认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师父?!”
  曹伯应声叹了口气,但仍是不语。
  “还不够的话,我可以劳烦飞羽将军曹嘉,让他请来家中长辈过来和你见上一面。”
  “不必了。”曹伯终于开口,断然拒绝了这一提议。
  “看来你是愿意认了?”
  曹伯点下头,挺直脊背恢复原本的身姿:“没错,我是尘尽,也是曹子廉。”
  存彦听完更是糊涂:“师父,我记得师兄您去了归州,怎么会在这?”
  元念卿解释道:“郑午还在安陵的时候,他就以家仆的身份进到侯府。只不过平时神出鬼没难觅踪迹,估计也是为了隐藏身份有意避开熟人,所以您没见过。”
  “师父,是这样吗?”存彦看向曹子廉,见对方沉着脸不看他们,就知道元念卿没说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自从我知道太后所用之毒的来历后,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来自偏远归州的奇毒,为什么能够一而再地出现在太后手上。要知道昔日暮峡关一战,制毒的巫祭一族损失惨重,连制毒的方法也很可能失传。然而多年之后陛下冒险毁掉毒药,新的毒药竟然又能迅速送到太后手上。”元念卿目光如利刃般盯在曹子廉身上,“那个一再为太后献毒的人,就是你吧?”
  “念卿,这话不能乱说!师父他的为人——”存彦赶紧阻拦,但眼看对面的曹子廉缓缓点下头,接下来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我原本不太懂,你为了清剿巫祭一族出生入死,又救了成为人牲的缘卿,为什么要献毒助纣为虐。但是当曹嘉将军闲谈间提起家中旧事,说他的叔叔曹子廉曾和太后定过亲,你这些自相矛盾的举动也变得合理起来。”
  提起这段过往,曹子廉痛苦地闭上眼睛:“当年我远赴归州,就是为了立下战功,断绝林文亭退婚的念头,风风光光地迎娶她。但我到归州之后,看到巫祭一族的所作所为简直惨绝人寰,便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根除此祸。”
  元念卿猜测道:“莫非你战死的消息其实故意传出来混淆视听的?”
  “不,我确实在那一场恶战中险些丧命,是当地的村民趁乱将我救下。等我恢复神智时,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开,我索性顺势而为,变更身份暗中探查巫祭一族的残党。这一查就是八年,待我再设法回到京中,嫣妤已经进宫为妃……”
  如今还直呼太后名讳,可见对方之情深,然而正是这份情深,铸成日后大错:“你会帮她,是因为对她心怀愧疚?”
  “不只是愧疚,她当时的处境实在是太惨。在宫中处处被蔡皇后针对,诞下的一双儿女也被害死。她找先帝哭诉,对方却只是一味敷衍了事,根本不管!”曹子廉说道愤恨处咬牙切齿,“她那时候已经快被逼疯,我、我不能袖手旁观!”
  这话再次印证了先帝的不作为,即便是亲子丧命也不管不问,可见其对太后是利用多,喜爱少。太后估计也是看透了这一点,心中的怨恨才会越发深重。
  “于是你把从巫祭那里缴获的毒药给了她?”
  “一开始没有给,而是为了保住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存思,让缘卿带着悄悄离宫前往东霞观躲避,我则留在京中设法帮她,与蔡皇后抗衡。”曹子廉说到这里握紧老拳,“没想到蔡皇后如此狠毒,接连毒害了几名替子,我实在没有办法,便决定以牙还牙,将毒药交给了嫣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