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
酷兒橙 更新:2025-12-11 18:26 字数:3119
石雨赶紧几步追上去:“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在红房子见过啊,我还给过你小费……你是不是姓周来着?”
那人脚步一顿,缓缓回头:“没印象。”话落,又转身继续往前。
“哎哎哎!”石雨加快步子,“你不认得我,那你总认得汤遇吧!”
“……”
男人终于肯停下,肩膀起伏,强撑着气力回答:“你是来替他要债的?请你帮我转告他,钱我一定会还,但需要时间。麻烦把银行卡号给我吧。”他侧过身,扶着墙,神色比刚才更白了一分。
“哥们儿,你这样……真的不用去趟医院吗?”
“不用。”
不用。他当然知道生病了要看医生,流血了要包扎,但他不能——这对他来说太过奢侈。白天,他在泥淖中挣扎,用汗水换取卑微的生存,夜晚,又不得不在那片暧昧的红光里,用笑脸去换取一张张红色的钞票。金钱捆住他的手脚,金钱磨掉他的意志……他何尝不想像个普通人一样,正常地活在阳光下?
他很想,非常想。所以当有一个男孩向他伸出手,说要买下他的时间、他的身体,许他一了百了的解脱时,他真的动摇了——周竞诠,抓住吧,抓住这个机会吧。他好像比自己想象的更骄傲一些,他固执地以为凭借自己总能度过难关,总会有别的道路可走——可他失算了,他发现尊严这种东西,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他已然站在了暗无天日的井底,无法凭借一双血肉构成的手去攀登那些尖利的倒刺。
周竞诠,你太骄傲了。
现在,那个男孩既往不咎,再次向你抛下一根绳子,伸出救命的援手:“银行卡号就不必了,这是汤遇的电话号码,他说,让你想清楚了再打给他。”——你要怎么做?你能怎么做。
石雨像上次给他小费那样,将写有号码的纸条塞入他的衬衣口袋。
那张薄如蝉翼的纸如烙铁般,在他的胸口烧出了一个大洞。他的天平的两端开始剧烈摇晃,一端是早已习惯的苦楚,一端是希望渺茫的曙光,哪一端先让步,哪一端就有可能失去所有重量。
汤遇不敌港岛的阴雨天气,也不敌尹鞍杰的高压摧残,在拍摄期的第三周终于病倒了。烧得不省人事,咳得一句台词都说不出来。去医院打了退烧针、吊了水,也不见起色,他吵着嚷着要回北京,说这地方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助理彭彭哪见过这阵仗,吓得给远在北京的阚静宜打电话求救。阚静宜一听,连夜买了机票
等她赶到医院,汤遇整个人蜷在床上,头发湿透,脸烧得通红,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北京……”
后来是怎么劝也不听,阚静宜拿他没办法,只好去找尹鞍杰商量,请个病假让他回去修养几天。尹鞍杰嫌一周太久,说进度拖不起,最后假期磨到四天。
演员排期牵一发动全身,一旦汤遇的戏份往后调,整个剧组都要跟着调整,阚静宜心存感激,又连夜把汤遇运回了北京。
北京还真是“人杰地灵”。汤遇一回到熟悉的故土,烧立马退了,连医院都没去,吃了两天退烧药就好了。
汤遇非要回北京的原因,主要是确实受不了港岛那种湿热的气候,感觉鼻孔里都要滴水,而且明明二十多度的艳阳天,室内开的冷气能冻死人,相比之下,北京多么“气候宜人”啊……还有,几天前他在港岛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汤遇,汤先生,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见字,汤遇激动地咳了半晌,立即决定一定要回北京亲自会会这个周竞诠孙子。
但他没急着回消息,把人晾了两天。第三天才慢悠悠回了句:你谁?
对面回了三个字:周竞诠。
汤遇跟一句:周竞诠是谁啊?见对面十分钟还没回复,又加了一句:我现在很忙,只能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那边几乎是秒回:好。
汤遇直接发了自家地址:那你来吧。
约在家里,纯粹是因为大病初愈,没力气换衣服出门,懒的。
汤遇在床上翻来覆去,热得一把扯了t恤,烦躁地坐起来,心想,这地暖是想把人蒸了还是怎么的?这么热!得明天联系物业看看能不能调个温。
他左等右等,怀疑人是不是放他鸽子了,门口的可视门铃突然响了,他迅速从床上弹射而起。
结果是公寓前台打来的。
“您好,汤先生,有位访客报了您名字,说是您朋友,叫周竞诠。请问您确认要放行吗?”
汤遇现在住的地方,是阚静宜给他租的高端公寓,安保很是严格,陌生访客一律不让进。
他清清嗓子道:“让他进来吧。”
挂了可视门铃,他赤着脚在客厅转起圈来。空气清新,地板温暖,环境整洁,家里每天有阿姨打扫,一点也不乱。米白色窗帘和沙发配一套,墙角那个艺术摆件他看了半年都没弄明白是什么玩意,现在也懒得去思考。
他环视一圈,点点头,很好,一切完美。
“叮铃——”
汤遇向门口看去。
在那扇门打开之前,周竞诠没有预料会见到如此直白、且充满勾引意味的一幕。
汤遇没有穿上衣,双脚赤裸,下身仅穿了件浅灰色丝质睡裤。
那具身体与印象中那些粗壮、丑陋的男性躯体完全不同。
线条瘦削却不显羸弱,薄薄的肌肉附着在骨架之上,有种劲瘦的力量感。腰身纤细,肩膀却比腰宽出几分,他的颈背舒展,锁骨平直,皮肤透出一种不真实的瓷白,胸口两粒红色在空气中挺立着。
尽管周竞诠清楚眼前的是个男人,但一种窥见了异性裸体的尴尬感悄然从心底升起。
这个人好像天生擅长利用自己的存在吸引任何人的目光。
“好冷,你能不能关上门?”汤遇抱着双臂,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他迅速扯过毛毯裹在身上——他发誓,自己是和周竞诠对视的时候,才发现裸着上半身……老天爷,能不能现在为我打开一条缝?
门被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冷风。
周竞诠站在玄关处没动,低声道:“我需要换鞋吗?”
“你换鞋柜里的一次性拖鞋吧。”
周竞诠照做。
“快点,我的时间很宝贵,你有什么要紧的话,非要当面跟我说?”汤遇不想过多废话,他就想看看周竞诠能憋出什么屁来。
周竞诠换好拖鞋,来到汤遇面前,站定。
他低着头,沉默几秒后道:“汤先生,我为之前的所作所为道歉。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说完,鞠了一躬。
这话让汤遇身心舒畅,七窍六孔都打开了。
“哦?怎么?”他嗤笑一声,眼睛亮起来,“你又缺钱花了?还是发现自己借来借去都借不到钱了?——不对,应该是因为红房子倒闭,挣不到那些脏钱,所以后悔拒绝我了。”
周竞诠极其为难地说出什么,最终低头,肯定道:“是。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汤遇眉眼弯起,慢悠悠坐直了身子,毛毯偷偷滑到腰间,“你说给机会,我就得给?”
不光是妥协,还有这个男人那份高高在上的尊严、那副永远不屈的姿态,他都要得到。
他站起身,上前一步,仰头直视那双黑亮的眼睛。
“那你跪下求我吧。”
“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诚意。”
室内暖气太足,眼前目光太过逼仄。
周竞诠感觉汗意从后背一路涌上头皮,短短几秒钟被撑成一个世纪那么长,他产生了逃跑的想法,可现实没有这个选项。
现实别无选择。
他低下头,缓缓地,缓缓地,屈下一条腿。
“求婚呢?”讥诮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轻飘飘的。
视线里,一只赤裸的脚抬起来,抵在他那条未跪下的腿上。
“……”
另一条腿也终于落了地,他的姿态完成了传统意义上的跪立。
“不错。”汤遇重新坐回沙发,托住下巴,与他平视,装作思考的样子,“我考虑一下吧。”
周竞诠抬头,对上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汤遇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他这副模样、这副姿态,有多像nate。不知不觉之间,他又被角色浸润了。
“您需要考虑多久?”周竞诠问。
“这么急啊?”汤遇伸手摸摸他的脸。
周竞诠眉尾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颜色还很新,汤遇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在他离开之后才有的伤。而且这人模样好疲惫,都没以前帅了。
“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我也不确定呢,超市的新品可以试吃,商场的衣服可以试穿,那你……”汤遇凑近一寸,“可以试用吗?”
“……”
周竞诠眉头皱了皱,又展开,“可以。”
汤遇往后一仰,靠在沙发靠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