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大猫追月      更新:2025-12-09 12:24      字数:3277
  江怀贞微微沉默了一下,回道:“给犯人行刑,是正当职业,总得有人去做。”
  “正当事,怎么别人做不得,偏生就你才能做?”江老太气道,“我早该死了,这样赖活着,我真是比死还难受。”
  江老太这些年来身子就不怎么好,自从江贵死后,就整个垮了下来,生了一场大病。江怀贞这两年来忙进忙出尽心照顾,这病也是时好时坏,大多数时间缠绵病榻,好一点的时候也能拄着拐杖下床。
  直到两天前老太太突然发热,她连夜把人背去医馆,却半两银子都拿不出。
  江贵这些年挣的银子除了自己喝酒,全都花在老娘治病上面,如今他死了有两年,家里没有别的进项,老太太一日不能断药,突然发重病,成了压垮江怀贞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她一时候能借个二三两,可往后要是还继续犯病,她又上哪儿去借。
  只得找父亲生前有些许交情的卢捕头求助,请他帮忙牵线要去当刽子手。
  比起其他行当,砍一个人头一两银子,算是来钱快的了。
  昌平县自从江贵死了之后,后来又来了两个刽子手。第一个上台,砍一个头砍了二十几刀才砍断,血肉飞溅到处都是,场面惨不忍睹,死者家属因此记恨上了这个人,没干得几天他就溜了。第二个倒不至于像头一个那样出状况,但心理素质不太行,哆哆嗦嗦行了两次刑后就一病不起。
  也得亏前段时间报上去的案子刑部还没批下来,那人暂时安生了些时日。
  江怀贞估摸着他也干不了多久,这才找了卢青。
  卢青却犯难了,虽说有衙门有需求缺口,可古往今来就没有女人上刑场行刑的先例,就连衙门的杂役都不招女人。
  直到昨日,刑部的案子批下来送到县衙,前头的刽子手连夜跑了,县令下令无论如何要找到人补上,先把今年的这几个死囚给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
  他这才硬着头皮把江怀贞往上报,不过并没有特意说明她是女子的事。
  县尉见有人愿意来干这个晦气活,求之不得,立马就安排她上刑场。
  江怀贞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干这个事,可真上场的时候,整个人还是紧张得几乎窒息。得亏这些年她跟着江贵一直训练,才一时候稳住阵脚。
  她小的时候见到江贵每天都砍冬瓜砍树练功,也想跟着学。江贵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怎么舍得让她沾染这些事情,可江怀贞说,“爹砍冬瓜练手,我也跟着练,将来就算不当刽子手,对上坏人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江贵一听觉得有道理,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江贵的女儿,有个性,爹这一身本事全都传给你,将来若是遇上那些狗杂碎,砍了就是。”
  江怀贞砍冬瓜砍了十多年,即便紧张得心跳不止,可当下手的那一刻,身体肌肉记忆带动了所有的力道和动作。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县尉亲自监斩,见这一幕,笑道:“还得是江贵的儿子,天生就吃这门饭,一刀一个,面不改色,比前头那两个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她便知道,自己做这个行当稳了。
  只是眼前那一大滩红色,让她想到了幼时站在刑场外,目睹着亲生母亲被砍断头颅的那一幕。
  杀头时血溅在睫毛上,看天地都是红的。
  她忍着涌到喉咙的呕吐感,扛着刀转身往家里去。
  下晌便到了家,明明已经洗了几遍澡,偏偏老太太却长了一对狗鼻子,仍嗅到她身上的血腥味,顿时就不依了,饭也不吃药也不喝,闹着要死要活。
  她不擅长安慰人,无奈之下只好把饭和熬好的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等她饿了再起来吃。
  接近傍晚又受命回衙门一趟,这才晚归。
  生活很难,但总要过下去。
  江怀贞闪过方才竹窗内那一张青青的小脸,捏了捏放在胸口袋子的香囊,烦乱的心思奇迹般安定下来。
  端着油灯,先去把湿衣服换下来,才转身去厨房热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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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秦家退婚
  把手镯给了江怀贞后,林霜心头压着的那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重新爬回到床上。
  昨夜重回年少时,惶恐之余又激动不已,几乎一夜无眠。大伯母想着后日便能把她卖个好价钱,这两日也没催她干活。
  原本打算今天早上上山去摸点草药,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但冲喜的事只要一天不解决,她就一天不放心,也打不起精神干其他事,今天一天都没出门。
  她认草药的本事,便是上一世在秦家学的。
  秦家祖上是开药铺发家,按理说,做药材行医出身的人家应该不信冲喜这种事,或许是病急乱投医,又或许是其他林霜不知道的原因,总之秦老夫人拿了主张,安排了这个事情。
  林霜过秦家的时候,秦少爷秦冲已经没什么生机,她提心吊胆地被好吃好喝伺候一个多月。直到秦少爷过世,秦老夫人也发现了篡改生辰八字的事,遣人前去林家对质,林满仓夫妇拒不承认,两家交恶。
  秦家人便把秦冲的死怪罪在她头上,逢人就说她克夫。
  她回不了林家,被当成奴仆一般,平日跟着药农上山采药,加工药材,还要做试药的药奴。十年下来,对这些药认了个遍,也积攒了一身的毛病。
  他们就吃定了她性子软弱不会反抗,竟连秦冲生前的一双儿女也放心地丢给她照料。
  秦老夫人甚至还当着她的面和下人说:“她就是个软骨头贱骨头,就算我敞开秦家的大门她也不敢跑,她能跑去哪里?她还能去死不成?”
  她确实没敢跑,任劳任怨当牛作马,却万万没想到一手带大的两个孩子最后成了白眼狼,大的亲手敲断她的腿,小的怕她发出声音,死死捂住她的嘴。
  想起被埋在地底下的那一个多时辰,膝盖刺骨的痛意,还有身边已经泛着尸臭的尸体,让她仿佛置身地狱。
  临死前那一刻,她还是挣扎了,双手用力往上顶着棺盖。
  但都无济于事。
  然而有那么一刻,当双手竭尽全力撑向四周的瞬间,她感觉自己似乎感知到了周边土壤里的一切,包括附近土地下埋着的几根骨头几只虫子,藏着多少块石头,还有树木根部延伸的形状和方向,还有土壤上边种植的什么树什么草……
  然而随着棺内空气愈发稀薄,她渐渐昏迷过去。
  直到听到上边传来铁器刨开土壤磕碰到棺盖发出咚咚的声音,她等来了十年不见的江怀贞。
  想到这,林霜忽然掀开被子再次下床。
  她蹲在地上,双手摊开,五指和掌心触碰到地面。
  当闭上眼睛,整个手掌像是长出了无数条无形的触手,探入夯实的地面,渗入土中。
  地底下两尺的地方有蚯蚓在蠕动,屋后面老槐树的根伸到了这间屋子下边,再往右五十步的距离,有水。
  林霜猛地睁开眼睛,那里是林家的水井。
  她压着心中的狂喜,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竹窗,伸手出去,让密密麻麻的细雨洒下来,冲洗掉手上的尘土。
  雨水很冷,风也很凉,但她的内心却是热乎的。
  老天,上一世过得那么惨,这一世,终于开眼了吗?
  ……
  隔日下晌,雨还在密密地下着,秦家来人了。
  做媒的王婆走在前头,一张老脸垮下来,像个霜打的茄子。
  来的是秦家的一个老仆,五十多岁的年纪,刚进村就开骂,骂林满仓夫妇不要脸,把克死父母的扫把星侄女改了生辰八字送到秦家,是想克死他们家少爷。
  骂林家祖宗十八代,骂林霜这个小贱蹄子,觍着脸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各家各户听着这一声跟着一声,都纷纷探出脑袋想要瞧个究竟。
  林霜在屋里,听着由远及近的谩骂声,嘴角微微勾起。
  心想江怀贞看着冷冷清清,但办事却很靠谱,才半天就来人了。
  来的这老货是秦家管家的婆娘娄婆子,前世若说秦老太对付她的手段有十分,那么此人就有九分。秦老太的每一个指令,便是这个婆子实施,或打或骂或罚,都是她说了算。
  如今这婆子来,大伯和大伯娘是不可能讨到好了。
  狗咬狗,应该很好看。
  倘若是林霜人进了秦家门后事情才败露,林氏夫妇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吃进去的银子给吐出来。
  上一世他们便是这么做,到最后也没有归还银子。
  但如今人还没进门就发现生辰八字造假,这事就有的说。秦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但好歹也是个小地主,林满仓两口子既不占理,也惹不起。
  林霜的生辰八字不是什么秘密,王婆已经招了,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同村好几户人家都围过来看热闹,马桂花自己还想要点脸,话锋一转竟冲着林霜的房门道:“说来说去也是为了霜丫头,她听说过去能当少奶奶,哭闹着非要嫁,劝又劝不听。要是我亲生女儿,我宁愿打死她都不会答应。可我们做伯父伯母的,要是不应,那就是苛待她一个孤儿,少不了要被外人说三道四。如今答应下来,又闹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