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作者:
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3058
是的,方才惹来燕景璇一通担忧的糟乱局面,根本就不是为了劝说燕景祁莫要将梦境中事当真,而是元嘉故意在男人面前挑明了木屋中无有那癫和尚踪影的现实,又以此催促他罢休回宫,断了再找人治愈顽疾的念想,就此听太医的嘱咐安心养身。燕景祁如何肯听,心中亦是不甘,这才有了敕令一众护卫出外搜人的事情。
元嘉略一屈膝,转身正欲离开,便见申时安领着小成道长从外头走进来。她顿住脚步,复朝燕景祁道:“小成道长来了,陛下心中若有疑问,或可请小成道长解惑,妾身便不打扰了。”
说罢,竟真的毫不留恋地出了屋子。
申时安忙向兰华使了个眼色,口中则道:“小成道长,您这边请……兰华,你杵在那里作甚,还不快去送送女君!”
兰华心领神会,顺势也出了屋子,又几步路追上元嘉,微微喘气道:“女君可千万不要生陛下的气,陛下那些话……他并非是对您不满,只是这病太过折磨人,陛下又眼看着自己希望落空,心中难免生躁,这才……”
元嘉瞥她一眼,又往前走了两步,确定声音飘不进屋子里后,方才驻足摇头,“予哪里会生气,不过是故意做给陛下看的,否则离了皇宫,就更无人敢逆他的意说话了……那金丹哪里是什么好玩意儿,献上金丹的人也都是些别有用心的。予纵是生气,也是生那些人的气。”
兰华松了口气,衷心道:“女君这些年如何忧心陛下,咱们都瞧在眼里,哪里会怀疑您对陛下的一片真心……只眼下这情况,您分明是咱们所有人的主心骨哪。”
“虽劝说无用,但事情还是要做的。”
元嘉搭着逢春的手,遥遥望了眼屋里的动静,又一脸愁色地看向兰华,“予本想着让太医开一道安神的方子,每日熬了送去给陛下服用。可你瞧方才那架势,若予再让陛下服其他的药,怕是火气更大了……唉,索性让太医在现有的方子里再添几味药吧,能助眠的最好。等过上两日,陛下精神稍好些后,予再设法劝陛下返程回宫。”
兰华自是无有不应,立刻道:“我这就去吩咐他们——”
却被元嘉摇头制止了,“原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且先回去陛下身边伺候吧,晚些时候……等小成道长离开时,你与他走上一趟也就是了。”
顿了顿,又道:“行了,回去吧,替予好生守着陛下,若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兰华恭声应了声是,后退两步离开。
元嘉也跟着转身,和逢春一起回了自己的屋舍,两户门扇一合,便是再方便不过的谈话之所。
“……你说,小成道长能在里头待多久呢?”
没了外人在场,元嘉的姿态便又随意起来,她歪歪斜斜地倚在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络子,忽而问道。
“陛下想见的是施道长,小成道长么……能撑个一盏茶工夫便不错了。”
逢春就坐在元嘉的对面,一边往青玉壶里舀着茶叶,一边笑着答话。
“小成道长从不会带着金丹去见陛下,那位施道长却会。”元嘉百无聊赖地盯着逢春手里的动作,“陛下想见的也不是什么道长,只是想借他们的手拿到金丹罢了……哪怕是些功效不如从前的。”
逢春又道了声是,手下微微用力,便将沏好的茶盏轻轻推至元嘉面前,“饶是现在炼的那些丹药,也是不能多吃的,偏陛下一意孤行,任周围人怎么劝也不听。”
“到底是皇帝呢,哪能由得了旁人做他的主,”元嘉摩挲着杯壁,眼中似有愉悦,“咱们还能怎么办呢,该说的,该做的,法子都用尽了,再拦不住他了。”
“女君这些年已做得够多了,”逢春又是一笑,“方才不还让兰华去找太医调整药方么,这也是为陛下的龙体考虑呢。”
闻言,元嘉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诶了一声,道:“我竟忘了,既要他们新添几味药,也得一并叫他们注意药性才行。若是与原来的药材相克,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反害了陛下龙体?”
逢春道:“太医们精通药理,纵是不曾提醒,他们该也是心中有数的。女君忘了?就为了陛下服用金丹的事,他们不还斟酌了许久的用量么,唯恐跟金丹相冲了呢。”
“是了,这用哪一味药,用多少药,都是慎之又慎的……唉,还真是大有讲究呢。”
元嘉喟叹一声,抬眼正对上逢春的目光,两人视线相接,又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仿佛窥见了什么极令人舒畅的喜事。
“快了。”
她道。
“是,马上就结束了。”
她也道。
第195章 病沉沉 既怕他飞不高,又怕他飞得太高……
“阿昱, 还有淳弟,这几日还老实么?”
元嘉端起杯盏,随意拨了拨茶沫,像是只忽然想起了一般, 闲问了一句。
“大皇子听您的话, 每日里除了温习课业, 都在正殿诵念经文,替陛下祈福呢, 淳郎君都陪着呢。”
逢春回话道。
“……噢?”元嘉瞥人一眼, 又半真半假地感慨起来,“倒难得见他们这般听话。”
“咱们太子从来是乖巧懂事的, 知道陛下抱恙,您这段日子又忙得脚不沾地的,奴婢还不曾将您的话说与他听呢,他便已先去找了小成道长, 从他那里要了祈福的道经来抄呢。”
逢春微微一笑, “至于淳郎君么, 都已经加冠了, 是个顶门立户、能替家里抗事的男子汉了,自然知道该如何为您这个做姊姊的分忧。”
“……他自己跑去的?”
元嘉端茶的手蓦地停在半空, 茶水险些倾出杯沿。未几搁下杯盏,看向逢春的目光里带着几分难明的意味,“宫里已有一位日日礼佛的太后了, 他是打算学那黄老之术, 来日做个修道的储君么?”
逢春见元嘉的反应不似生气,索性低声劝慰,“此地荒僻, 陛下近来又极厌烦被人打扰,咱们太子每每过去请安,十次里有八次都被挡在门外。眼下此举,也只是聊表孝心罢了……”
不想元嘉听罢,却似失望般摇了头,她转而看向窗外昏沉的暮色,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然,“孝心?孝心若只藏在无人可见的角落,与没有何异……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得使在刀刃上,用在明处。这孩子幼时是何等机灵,如今大了,却反倒愈发不懂得如何做‘有用’的事情了。”
逢春听出了元嘉的言下之意,她沉默片刻,方斟酌着开口:“女君说的是,谁叫咱们太子天生一副温和仁厚的好性子呢……却也是件好事。”
她笑着看向元嘉,“太子对您,那是毫无保留的亲近与信赖,咱们跟在身边伺候,看得最是分明。即便他如今大了,却还是如幼时一般,事事以您为先,从无有半分猜疑。”
“说到底,太子也只是个半大小子呢,说话做事总有不周全之处。也正因如此,他才更需要女君您这样一位深谋远虑的母亲,随时在他身边看顾提点。有您替太子操心,替他打理好一切,他方能始终安稳无忧哪。”
逢春的声音愈发轻了,好似一阵风刮过便能消散。
“是啊,我岂会不知……”
元嘉的神情似有一瞬间的怔松,眼底更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她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难得显露出几分母性,“这大概就是为人母的私心吧,既怕他飞不高,又怕他飞得太高,挣脱了自己的手心……我还真是什么都想要啊。”
逢春嘴唇翕动,正要再说些什么,余光从窗外掠过,忽然道:“女君,小成道长出来了。”
元嘉眸光微动,循声就着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果然见到了那抹熟悉的靛蓝身影——小成道长从屋内退了出来,缓步下阶,申时安同样跟在身侧,却满脸苦笑地和人说着什么。
她静静看了片刻,方才收回视线,语气平淡无波,“倒比咱们预想的……早了些,天都没黑透呢。”
“瞧申内官的反应,怕是还要把那位施道长带过去的。”
逢春也道。
果不其然,申时安再回来时,身边仍跟了一个干瘪的、穿着靛蓝道袍的瘦长人影——正是二人口中的施道长。
“这才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不到呢,陛下还真是一刻钟也等不得了。”逢春估摸了下时间,发出一声感叹,“您说的话,陛下如今也只当是耳旁风了。”
元嘉不置可否,只凝神细看了两眼,忽而一笑,“逢春,那施道长手里捧着的,是不是个小匣子?你说,里头装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