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作者: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3205
  明面上,她依旧命吏、礼二部及太仆寺拟定了随行官员及护卫的名单,一切遵男人吩咐行事。但暗地里,这支即将离京的队伍中, 几个紧要位置却悄然换上了她自己的心腹。
  这两年已坐上中书舍人之位的谭思文赫然在列, 而统领护卫的人选, 正是欧阳沁的夫婿,从前的副将虞长风。
  但最引人注目的, 莫过于队伍中那位已两鬓微白, 却依旧将腰背挺得笔直的老将——元嘉的生父,昔年的云麾将军, 如今的应国公,季连。
  在得知元嘉与燕景祁的决意后,前者便以“忧心帝后安危,自愿护从”为由, 几次三番请旨同行, 元嘉劝说不过, 无奈允准。
  燕景祁倒不曾反对, 只私下里与元嘉说话时,揉着额角叹了一句, “季将军年纪也大了,舟车劳顿,怕是不好。”
  元嘉则道:“三郎体恤, 我实在感激, 但父亲他……我也是劝过几回的,连母亲也与他闹了一场。偏他自来脾气硬,既放心不下我这个女儿离京远行, 又……”
  她微微一顿,抬眼看向燕景祁,“又忧心三郎龙体……三郎该是知道的,自父亲解甲归田以后,便总觉自己失了用武之地,报国无门。如今好容易有了个机会,自是坚持不改。这份固执,我也……阻拦不住。”
  见男人似有触动,元嘉又道:“可我也实在不放心,便干脆自作主张了一场,将元淳也给带上了。他如今性子渐稳,有他随在队伍当中,也可替我多看顾几分。”
  “这小子,进了千牛卫才老实许多,”燕景祁感慨一句,“若是五郎还在,他两个混世魔王搅在一起,又不知有多少热闹好看。”
  “我还觉得可惜呢,”元嘉亦是一笑,“若不是五郎已先去了军营历练,今次出行,我定是要拉上他的……还有母后,她老人家推说身上不爽利,亦是婉拒。咱们这一走,虽也请了贤妃和德妃帮着打理宫务,可少不得还有烦劳她的时候,我身为儿媳,心中不免惭愧。”
  “所以,你便也让阿姊她们跟着了?”
  燕景祁又问道。
  “既说是游山玩水,人自然要多一些才好。端王与熙宁皇姊又都是自家人,有他们陪着,沿途百姓们见了也不会多生疑惑。”元嘉柔声道,“三郎自己不还让人给阿昱收拾行装么?”
  “阿昱?”燕景祁语气平淡,“他如今顶着太子的头衔,若咱们都出去了,难保不会有人生出些妄心。还是跟在我们身边,一并出去看看为好……下次再有机会,也不知是哪年哪月了。”
  “是,三郎担心的亦在理。”
  元嘉仍是含笑,并不多说什么。
  “还要多久?”
  燕景祁忽而问道。
  元嘉想了想,道:“名单已经定下了,这两日再稍加整顿一二,料想便可出发了。”
  闻言,燕景祁不快地拧起了眉,催促道:“叫他们动作再快些……若人去屋空,我非治他们的罪不可!”
  元嘉又是一声应下,见男人再没有别的吩咐,便也起身告退。
  ……
  回到清宁宫,元嘉习惯性地朝身后跟进来的人唤了一句,“逢春,替我——”
  “女君忘了?姊姊她今日休沐,一早便出宫去了,说是正好应了太仆寺少卿的邀,去他家吃过酒,回自家宅子住一晚再回来呢!”
  却是拂冬走上前来,又朝元嘉笑盈盈道。
  元嘉伸向鬓边金步摇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失笑摇头,眉眼间难得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柔和,“是了,她昨日还特意同我说过呢,倒是我自个儿给忘了……竟是赴太仆寺少卿的宴么,我还以为他有多沉得住气呢,还不是学起这一套来了。”
  她轻嗤一声,转身坐在妆台前,随手将取下的金步摇掷进半开的匣子里,正要让拂冬传人进来梳洗,忽又反应过来,“诶,可是她那位许郎君舍不得人,央她在外头住一晚?”
  元嘉口中的许郎君,便是当年央到徐妈妈跟前,迟迟不肯婚配,一门心思想要求娶逢春的那一位。
  彼时,逢春于婚嫁一事上毫无留恋,她便也顺着前者心意托徐妈妈推拒不提,不想却低估了那许家郎君的痴心——他虽不再提求娶的事情,却就此孤身一人,任家中如何催促,亦不改此志,更不许自家父母再去太子府相扰。
  而她们会知道这些,还是某次逢春奉她的命令回季家时,从昔年友伴的嘴里听说的——却不是说许家郎君对逢春如何痴情,反而是以一种近乎取笑的口吻,大声谈论着前者至今未有婚配的原因,彼此挤眉弄眼,猜测是许家郎君身患隐疾,这才无人肯嫁。
  元嘉还记得,那一次,逢春从季家回来后,坐在自己面前沉默了良久,再之后便与许家郎君有了往来。
  一直到三年前,许家郎君搬去了逢春的屋舍,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层纱纸才算是彻底戳破。可饶是如此,逢春也不曾向许家郎君承诺过什么,前者亦从未提起过交换庚帖的事,两人就这样搭伙过日子般到了现在。
  “女君这回可猜错了,是姊姊主动的呢。”拂冬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许阿兄前段日子在外地采买货物,姊姊又自来忙的脚不沾地,他二人已许久不曾见面了……姊姊不是要跟着您巡幸各地么,下次回京最起码都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索性趁着今日休沐,机会难得,回去陪伴许阿兄了,也同他交代几句。”
  拂冬咧嘴一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比起逢春在元嘉面前的沉稳得当,她这个妹妹倒更自在些,带着年轻女郎惯有的娇憨活泼。
  元嘉瞥她一眼,“要我说,当初便不该弃了读书,去跟着别人做生意的。虽也赚了不少银钱,他二人独处的时间却少了许多……分明已过了乡试,文章也做得不错,瞧着更是块当官的料。”
  说着,又颇为可惜般叹了口气。
  拂冬见元嘉神色似有感慨,忙凑近几步,一边麻利地收拾着妆台上的钗环,一边脆生生地接话,“女君便不要操心他们了,许阿兄也不是心里无数的人。他常说姊姊在宫里侍奉您,是您的左膀右臂,身份贵重,哪户好儿郎配不得,却还愿意与他在一起,已是他自己高攀。”
  “又说他学识粗浅,纵能侥幸考中,来日在朝为官,也难免有人要说女君您任人唯亲,到时定会给姊姊和您添麻烦,坏处实在太多。还说他如今行商,有机会遍览各地风光,反倒比关在屋子里念书更自在呢!”
  说到高兴处,拂冬更不自觉比划起来,“女君还不知道吧,许阿兄每回行商回来,都会给姊姊带一大堆的好东西……我、敛秋、徐妈妈、红珠,还有红玉姊姊,个个都有份儿呢!”
  她掰着手指数道:“越州的绫,蜀地的锦……还有荣宝斋新打的金银首饰,许阿兄就差把整间铺子都搬来给姊姊了!其实,姊姊哪里还会缺这些东西呀,且不说如今隔三岔五的便有人给她送珍宝古玩,便是姊姊自己,若真想买这些玩意儿,也不过抬手间的事情。就为这事,姊姊总说许阿兄浪费呢,兜子里留不住银钱,是个败家的汉子。”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虽嘴上这样说,可我却瞧见好几次了,姊姊对着许阿兄送的东西,每回都能偷偷笑好几日呢!”
  元嘉一下子笑出声来,反手轻戳了下拂冬额头,“你呀,古灵精怪的,瞧着是在开解我,实则在趁机打趣他们……记住了,可不许当着你姊姊的面说这些,仔细臊得她脸红,到时候再捶你两拳!”
  拂冬故意哎哟一声,捂着被元嘉戳过的地方,笑盈盈道:“那只能请女君替我保密了,姊姊的拳头厉害得很呢,许阿兄都扛不住的。不过这许阿兄来了以后啊,日子还真是有意思多了,每次行商回来,都会给我们说好多外头的事情,有一回还说起念夏呢……”
  拂冬一下子没了声音。
  元嘉闻言微愣,思绪不自觉有些飘远。
  时隔经年,她已有些记不住念夏的模样了,印象中仿佛是个眉眼伶俐,却总带着三分浮躁的丫头。从太子府离开时,她想着两人主仆一场,额外给了不少金银器物,又将身契还给了她,希望她可以安稳度日。
  自那以后,她便再未过问一句,后来零星听闻的些许近况,也不过是徐妈妈在与逢春几人闲谈时,偶尔飘进耳朵里的三言两语——嫁人了,被休了,又嫁人了,没两年和离了,如今似乎靠着昔年的赏赐度日,境况潦倒。
  “是么……她竟不在上京了?”
  元嘉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是说她跟着老子娘住回季家了么,怎的又去了外州郡?”
  “念夏姊姊的爹娘……年前便先后病逝了。”拂冬表情有些讪讪,“她料理完爹娘的丧事以后,还托人来找过我们几个呢,说是想再回您身边伺候,只是被姊姊做主拦下了,不曾报到您跟前。后来……似乎结识了一个货商,很快便成了亲,没两日就带着全部财帛随他离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