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作者: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3163
  男人没有解释缘由,也再未多问哪怕一句,只倦极般合上眼,又向后靠倒在背枕上,仿佛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元嘉见状,立刻识趣地起身,温声道:“妾身这就去安排,陛下好生歇息,晚些时候妾身再让他们送汤药进来。”
  说完,便行礼告退。
  经过仍跪在地上的逢春身边时,元嘉眼风极快地往她身上扫了一下。前者立刻会意,将头颅垂得更低,而后悄无声息地跟上元嘉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寝殿。
  申时安与兰华垂手站在门外等候,见元嘉出来,连忙躬身请安。前者脚步不停,只余光瞥了两人一眼,随即字句清晰地吩咐起来——
  “陛下累了,此刻正在殿内小憩,他的汤药且再放到炉子上煨一会儿,迟些再送进去……还有,申内官,有劳你命人将里头未批尽的奏章悉数搬去西侧殿,予稍后再看过。”
  申时安自是应下。
  元嘉嗯了一声,又转向另一人,语气稍缓却依旧不容置疑,“兰华,你亲自去一趟蓬莱殿,传陛下口谕,就说……陛下已闻听薛美人抄经祈福一事,心中甚慰。然当以皇嗣为重,敕命薛美人静养安胎,不得再行任何害伤己身之事。”
  见兰华面上似有不解,元嘉又道:“就按予说的去办,传完话,速回西侧殿复命。”她的视线在兰华身上停留一瞬,意味不明,“予尚有其他事情要问你。”
  二人立刻躬身应“是”,又各自分头行事,不敢有丝毫怠慢,元嘉亦转身朝西侧殿走去。
  既然从燕景祁那里探听不出缘由,那她便从他身边的亲近人下手。兰华是御前掌事的大宫女,从太子时期便侍奉在男人身边了,与申时安两个几乎可说是形影不离。那些与薛神妃有关的旧事,她必定知晓一二,甚至……可能本身就是某些阴私内事的见证者。
  元嘉一面在心里思忖,一面携着逢春踏进侧殿,却并未立刻走向那张堆满书卷的案几,而是缓步踱至窗前。窗外枝叶扶疏,偶有一二雀鸟掠过树桠,是宫里再常见不过的景致了,元嘉却望得有些出神,好似被这难得的生机盎然引去了全部注意。
  直到殿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申时安领着几个小内侍恭敬地将一摞摞奏章搬进来,整齐码放在案几上,又无声退下后,元嘉方才回头。
  目光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上扫过,她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旋身落座,逢春站在一旁研墨,元嘉则伸手取过搁在最上面的一本奏章,逐字细看了起来,神情专注,好似已将早前发生的事情全然抛诸脑后,唯有指尖不时在案几上轻叩一下。
  落笔的间隙,元嘉的目光偶尔也会瞥向殿门的方向,好似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等待着谁,但很快又神色如常地垂下眼去,继续将视线停在眼前的奏章上,周而复始。
  一直到,兰华步履匆匆地回到西侧殿。
  第182章 寄佛安 她找不到解脱之法,只能寄望于……
  “……可见到人了?诸事无恙罢?”
  元嘉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抬眸看向屈膝行礼的兰华,神色平静。
  兰华敛目垂首,姿态恭敬,“回女君的话, 奴婢见到了。薛美人卧于内殿榻上, 但因四周帘帐垂散, 奴婢只隐约瞧见一个模糊人影,并未看清薛美人的面容。又听她回话时气声极弱, 断断续续的, 似乎身子极为不适。贵太妃娘娘亦在榻边陪着,还握着薛美人的手, 但不知说了什么,奴婢进去时,两人似乎有些争吵。”
  她略一停顿,又道:“因您叮嘱奴婢须速去速回, 所以奴婢传完陛下口谕后, 见薛美人已领旨谢恩, 便也不敢多加打扰, 怕妨了薛美人休养,即刻就回来向您复命了。”
  元嘉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并不对兰华未能见到薛玉女一事感到意外,只是在听见前者提及薛贵太妃似与薛玉女有争执时,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倒是奇了, 薛玉女都能让薛贵太妃亲自帮着推拒燕景祁的传召了, 竟也会叫人瞧见姑侄相争的场面?
  不过眼下也并非深究这二人态度的时候,她便也暂且按下不提,只三言两句将薛玉女抄录血经一事说与了兰华听, 又刻意提了句前者此举意在效仿其姊温穆太子妃,而燕景祁闻听此事后态度亦是有异。
  兰华初时还凝神细听,可越到后面,神色越是震惊,最后更忍不住抬了眼,脱口低呼道:“女君!这……薛美人未免也太胡来了,她如今还怀着皇嗣呢,怎好做这种损害自己身体的事情!”
  只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在主子面前的失态,连忙压下了声音,又伏在地上请罪。
  元嘉见兰华震惊的神色不似作假,便也顺势放缓了语调,先命逢春将人扶起来,又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担忧,“予也觉得难以置信呢。从前虽听说有些极虔诚的奉佛者确会以损伤自身之法表其心意,但薛美人如今怀着皇嗣,再金贵不过了,岂能做这样不顾后果的事情呢……况她进宫这么多年,也从未在人前提过自己向佛呢!”
  说着,又愁眉不展地看向兰华,“偏她又说此举是效仿温穆太子妃,予也是怕薛美人强加附会,曲解了温穆太子妃的本意,又或是祈福心切,没了章法。只是予亦不解,她虽是温穆太子妃的妹妹,但年岁上到底差了许多,进宫也晚,当是不曾见过姊姊做太子妃时的风华,又从哪里听说的这些呢……兰华,你跟在陛下身边的时日长,可清楚温穆太子妃抄经祈福的旧事?”
  闻言,兰华眼中涌出几分缅怀之色,“回女君的话,温穆太子妃确是极为宽厚仁善的。奴婢记得,从前在太子府时,无论哪位娘子染病不适,或是遇喜、乃至……不幸小产,温穆太子妃都会闭门斋戒,亲自抄写经文祈福,常常一抄便是整夜。”
  兰华说着,语气愈发感念,“陛下还劝过呢,说这些事交给底下人做即可,但温穆太子妃总说心诚方灵,亲力亲为才能叫神佛看见自己的诚意,是以从不肯假手于人。且温穆太子妃从不张扬,往往是过去了许久,才由身边人偶然透露一二……奴婢斗胆说一句,似温穆太子妃这般的慈和人,实是难得。”
  元嘉看着兰华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眶,便知前者的这番话发自肺腑,显然对薛神妃很是推崇……可若只是为他人祈福,那该是无可指摘的大好事,但燕景祁方才的反应为何那般奇怪?
  染病、遇喜、小产……这些可都是关乎妃妾身体康健、衍嗣绵延的要紧事,薛神妃不为自己,不论其他,独独为这些事情抄经,是真的慈和,还是……想弥补什么?或者说,想借此遮掩什么?
  元嘉心下一凛,状似无意般问道:“那你可知,温穆太子妃惯常爱抄的是什么经?”
  “奴婢只依稀记得,温穆太子妃供于佛前的,以《药师经》居多,当是祈求消灾延寿、祝祷平安的。”
  元嘉若有所思地颔首,像是只随口一提,“倒是巧了,薛美人今次抄的,却是《地藏经》,可惜予对这些不甚了解,也不知这两部经卷……有何不同之处?”
  她抬眼看向兰华,却见对方脸上亦是茫然,只斟酌着开口,“奴婢愚钝,只知道都是些功德无量的宝经,至于其他的……还请女君恕奴婢孤陋寡闻之罪。”
  元嘉便也不再追问,只就着薛玉女的事情另行叮嘱了几句,便含笑让她退下,直到殿内只剩下她与逢春两个人,方才彻底淡了神色。
  既要学,为何不学个彻底,连经文都抄个一模一样的?
  ……
  元嘉心底的这点疑惑,很快就在几日后得到了解答——薛玉女以血抄经的事情在宫里传开后,好奇心颇重的倪娉柔特意拉上刘婵与卫妙音两个东宫旧人跑了趟清宁宫,更毫不掩饰地打听起当中的内情来。
  隐去自己的许多猜测,元嘉倒也坦然相告。倪娉柔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生出几分多愁善感,刘、卫二人却只是前者硬拖过来的陪客,听她说起这些并没有多大反应,权当是凑个热闹。可唯独在提到《地藏经》三个字时,元嘉却敏锐地发现卫妙音一瞬间变得奇怪的脸色。
  “我倒是对这些一窍不通,”元嘉看向卫妙音,似乎只是纯粹的好奇,“还特意问了兰华呢,偏她也不奉佛,只说依稀记得温穆太子妃抄的是《药师经》……也不知道这两本经书在内容上有何不同?”
  闻言,卫妙音犹豫了一下,柔声解释道;“《药师经》,全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是赞叹药师佛行愿的佛经。僧侣或信众诵读此经,多是为消灾免难、延寿增福。《地藏经》么……”
  “《地藏经》又如何?”倪娉柔正听到兴头上,见卫妙音倏然收声,不免催促起来,“你快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