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作者:
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1 字数:3049
逢春反应了一下,旋即听出了元嘉的话外之音,“女君是说……那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李夫人?”
“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李夫人知道自己因何获宠,所以至死不见汉武帝,既保全了家族与兄弟的权帛,也让自己成了后世口中的聪明人。”
元嘉睨了逢春一眼,“薛玉女么,自然也知道自己因何获宠,又因何有了如今的一切……她如今身体虽不算病凶,可容颜憔悴,数月未好,若以此猜测,学一出李夫人也情有可原,不是么?”
“您是说,薛美人故意不见圣驾,是想留住陛下心目中自己与温穆太子妃别无二致的印象,赌一份不变的垂怜与顾惜?”逢春顺着元嘉的话继续猜测,“可……图什么呢?为薛家与贵太妃?为她自己?还是为她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
“若叫我猜,既学了李夫人,自然是要叫陛下主动去蓬莱殿见她了,就像汉武帝去甘泉宫见李夫人一样。”元嘉半眯着眼睛,瞳孔深处隐约可见一丝兴味,“至于图什么,等一等不就知道了……保不齐,就是为了她的生母呢?”
“……那咱们,什么也不做?”
逢春迟疑道。
“这才刚开始呢。陛下必然不会罢休,她也一定还有后招,咱们且瞧着吧,只看鱼儿何时上钩了。”
第180章 无耐烦 再这样下去,怕就要适得其反了……
此后半月, 燕景祁又陆续传召了薛玉女三、四回,或是让其同进晚膳,或是命其伴驾游园,却都被前者以各种理由推拒。光传到元嘉耳朵里的, 便有诸如孕吐不适、腿部浮肿、失眠倦累……等等一堆不重样的借口。
最近的一次, 更直接请了薛贵太妃做说客。前者亲自领着太医去了趟紫宸殿, 再三道薛玉女胎象隐有不稳,为求皇嗣无恙, 生产前都得静卧安养, 不可再有任何的挪动受累。又因有太医署过往的脉案记档,所言所说查不出半分掺假, 是以也挑不出错处。
燕景祁初时还存着几分关切,可次数一多,那点耐心便渐渐耗尽了,更在某次刘婵带着宜妤伴驾时直接道了句“朕瞧着, 她的身子比朕还金贵呢”, 直把当时在场的人吓得不敢吱声。
“……也不是故意与薛妹妹打擂台, 但陛下传召, 岂有不去之理?可咱们都去了,不就独显出薛妹妹在忤逆圣意了么, 唉。”
刘婵愁眉苦脸,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燕景祁自那日去过御苑以后,似是开始贪恋起儿女绕膝的温情, 召见燕明昱和几个公主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可既要召见皇子公主们, 自然也就会让照顾他们的嫔妃随同伴驾了……本就是仰赖君王的恩宠过活,谁又会逆燕景祁的心意行事呢?
只有蓬莱殿。
不管燕景祁是单独传召薛玉女,还是在公主皇子们陪伴圣驾时一并召她过来说话, 前者都坚持“孕中孱弱,不宜面圣”的说辞不改。蓬莱殿中纱帐重重,除却侍奉自己多年的宫女,薛玉女再不让任何人近身拜见。
“薛美人何等温柔的一个人,连宫女做错了事都不舍得大声责骂的,想是真的不适,才不得以冒着触怒龙颜被降罪的风险避而不见。且这么多年,陛下不也一直对她恩宠有加么,哪里会真的生隙呢……再如何,也得看在她姊姊、温穆太子妃的面子上呢。”
清宁宫内,元嘉指尖拈着杯盖,漫不经心地拨着茶沫,又安抚般朝刘婵一笑。
闻言,刘婵还没有反应,坐在另一侧的倪娉柔却变了脸色,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有人瞧见蓬莱殿的宫女身上带伤呢。尤其是跟在薛玉女身边的那两个,左右袖子一挽,胳膊上全是青紫掐痕……现下满宫里都在传她折磨宫女呢!”
“……噢?”
元嘉‘啪嗒’一声扣住杯盖,脸上的笑意亦散去几分,“这等阴私内事,谁瞧见的?又是谁透出来的?是挨了打的宫女自己跑出来见人就哭,还是正巧有别的人撞见了薛玉女打骂她们的场面,又刻意宣扬出去的?”
倪娉柔哪想过这些,被元嘉一连串的反问砸得晕头转向,上下唇瓣几度开合,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少顷嗫嚅道:“……我当时只听了一耳朵,想着凑个热闹而已,并未深究是谁先起的头……如今被你这么一问,真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元嘉眉心一拧,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刘婵在一旁解围道:“你也不必问她,咱们谁会知道呢?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此等非议主子的事情,有谁会傻到将自己放在明面上……你瞧,咱们今日不说,你只怕都还被蒙在鼓里呢,可见她们议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
顿了顿,又道:“虽不知源头,但若只想辨其真伪的话,也是简单。命人将蓬莱殿的宫女传来,两边袖子一挽,便知到底有无此事了。”
“……是啊,我竟不知,”元嘉半眯着眼睛,“陛下那里呢,也不曾听过此事?”
刘婵想了想,带着几分不确定,“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今日过后,料也有传言到紫宸殿了吧……毕竟,陛下近来对薛妹妹颇为不满呢。”
“既如此,便先不查了。”
元嘉略一忖度,便落定了主意,“真有掐痕又如何,想要撇清干系,这当中能找的理由可太多了……且她如今也惊动不得。”
“逢春——”
元嘉扬声唤人进殿,冷然道:“去传我的口谕,自即日起,阖宫上下禁止再私议主子言行,违者杖二十,罚没掖庭。再让翁时瑞挑几个平日里便爱嚼舌根的,从严处置,以儆效尤!”
“是。”
逢春屈膝应下,很快便消失在殿外。
元嘉方才笑盈盈地回头,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又执过青玉壶,替倪、刘二人续上热茶,语调温和如旧,“这是今年的新茶,你们再多用些,贡茶院的说是比去岁贡上来的口感更佳,我倒是尝不出差来……如今难得与你们待在一处,今日不若在我这里用了膳再回去?”
二人含笑点头。
元嘉笑得更开怀了些,立刻便吩咐起宫人来,“去,让小厨房多备几道贤妃与德妃爱吃的菜式,再取一壶清酒……说好了,可不许拿宜妤、宜恕当借口,定要与我尽兴一场才是!”
倪、刘二人自是笑应,又说起几人从前在太子府时烹茶刺绣的旧事,言语间尽是怀念。元嘉亦是含笑,不时打趣几句,殿内气氛顿时松快起来。
这一聚便直到夕阳西斜,众人用罢晚膳,方才在宫人的拥簇下纵情归去。
送走刘婵与倪娉柔,又挥退左右侍立的宫人,元嘉独自临窗而坐,遥遥望着蓬莱殿的方向,眼中笑意渐褪,只余下无动于衷的淡漠。
次日午后,紫宸殿内。
燕景祁倚在软榻上翻看闲书,元嘉坐在他对面,躲懒般在案几上铺了几层宣纸,又临摹起男人的笔迹来。殿内一片静谧,只听得见书页翻动与毫笔不时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
未几,申时安悄无声息地踏进殿内,躬身朝元嘉一行礼,又走到燕景祁身边,附耳声音极低地说了句什么。
元嘉虽垂眸看着手下的宣纸,余光却敏锐地瞥见燕景祁的脸色骤然变差,嘴角向下抿成一条不甚愉悦的弧线,连带着周遭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不必听内容,单看男人这个反应,元嘉便已心里有数,只怕是蓬莱殿那边又一次寻了由头,拒绝了燕景祁的传召。
耳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男人手里的书册被重重掼在榻上,唇角扯出一抹冷冽的弧度,“……呵,她的架子倒愈发大了。”
元嘉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朝申时安一抬下巴,前者立刻会意地退下。
“三郎忘记太医的叮嘱了么,”元嘉搁下笔,眼含关切地望向燕景祁,“不可急,不可气,否则您的风眩症又该加重了。”
“好,好得很!”
燕景祁却没有理会元嘉的劝说,事实上,自打上次在宣政殿被气得发作了一场后,男人的脾气便暴躁了许多,“这是真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当免罪金牌了,如今连朕都请不动了!”
元嘉又劝道:“三郎息怒,许是薛美人的身子确实不适……”
“不适?”
燕景祁面露讥讽,“朕看她就是心思不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次如此,真当朕由着她纵着她,永远都不会处置她么!”
见燕景祁似乎真动了怒,元嘉方才起身,又快步走到男人身边坐下,伸手抚上前者紧绷的背脊,语调亦放缓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