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者:
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0 字数:3107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又穿过两处回廊,终于见到了欧阳沁的身影。前者没有待在里屋,而是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听着下人们一个又一个的请示,安排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元嘉有些日子没见到欧阳沁了,乍一看只觉得前者消瘦了太多太多。穿着素服,绑着孝带,衣袂翻飞间就像要乘风归去了一般。
到底是欧阳沁先瞧见了人,浅浅几句将事情吩咐下去后,便朝着两人的方向走来。
“我听玉戟说了,京中将发时疫,这时候你们不该来的。”
欧阳沁面色平静,唇色却苍白得厉害,却偏偏还要稳着心神同两人说话。
“沁姊姊……”
欧阳沁的表情实在太过冷静,倒把柳安沅的安慰之言哽在了喉头。一张嘴开了又合,终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谁叫我二人都任性惯了,想来便来了。沁姊姊不要赶我们走,让我们瞧着姊姊安稳,陪一会儿姊姊,好不好?”
元嘉压下心中苦涩,终是不敢提起欧阳澄。
“正好,我才侍奉祖母歇下,想着再去阿澄房里收拾收拾。若可以,便陪我走一遭吧。”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木然道,“他屋里已用药草熏涂了几轮,之前伺候的人也都被挪去其他屋院照看了,当是无事的……你们、你们在屋外等着我就好,不要进去,只等着我就好。”
柳安沅先忍不住了,忙将头偏向一侧,唯恐被欧阳沁瞧见自己潸然落泪的模样。
元嘉死死咬住下唇,硬逼着自己不掉下泪来,只道:“好,我们不进去,就在门口守着姊姊。”
声音却抖得厉害。
欧阳沁似乎想笑一笑,可嘴角无论如何也扬不起来,最终只麻木地点了点头,先两人一步走了出去。
元嘉眼眶通红,却还是拉着柳安沅跟了上去,一路沉默不语地走在欧阳沁身后。见她背脊挺直,见她步履不停,见她一步步踏进那间挂满白幔的冷清小屋。两人还想再跟进去,却被欧阳沁先一步合上了房门。
“我说了,你们在外头等着就好,不要进来……别进来!”
欧阳沁在站在槛内,双手重重抵住门扉,指尖却有些颤抖。
欧阳澄死于时疫,她们若不想也跟着染病,就该离这间屋子越远越好,等在门外似乎已是当下最妥善的做法。可这一刻,情感压过了理智,与欧阳沁的多年情谊推动着两人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直到被前者亲手关上眼前的这一扇门。
元嘉站在槛外,掌心贴住边梃,似乎想将眼前的隔扇门推开,可最终还是垂下了手,只道:“这屋子黑得很呢,姊姊把灯点上吧,收拾东西也可方便些。”
欧阳沁的影子在门后晃了几晃,仍是一言不发,却慢慢开始动作起来。窗纱上的影子一会消失,一会出现,原本挺直的背脊却一点点佝偻了下去。
“那小子最喜欢这柄木剑,平日里带在身边,一刻都不愿放下,还以为有多宝贝呢,竟丢在这地方……”
许久,欧阳沁的声音才从屋内传出来。
元嘉没有接话,柳安沅也只是沉默听着。她们谁都不需要吱声,就这样陪着欧阳沁熬过去就好。
“这护手还是我给他做的,怕他成日拿着木剑耍弄,哪日被毛刺弄伤了手又来找我嚎哭。我废了好长时间才做出这么一对,可被他嫌弃不好看,一次也不肯戴,还以为被扔掉了,原来他竟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这小子,还藏我的香囊呢。我从前总不明白,为何我每次离家那么久,再回来时还是能在他衣物上闻见我惯用的香料味,竟是这个缘由。”
……
欧阳沁像是在说给别人听,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再细微不过的小事,却注定在未来的无数日里,成为遗留在生者心中的永远无法磨灭的痛苦痕迹。
欧阳沁的声音从平稳,到颤抖,最后变得哽咽,直到再扛不住一般痛哭出声。
柳安沅再支撑不住,掩着脸奔下台阶,跑到院子里的空地处蹲下,两手环抱,将头埋在胳臂里抽泣。
元嘉不见动作,只将自己死死钉在原地,哪怕眼前早已是模糊的一片,却还是用手紧紧捂住嘴颊,不肯叫门内的人听见一丝哭音。
天边露白,夜色消弭,又是一个明媚的好日子,可那个会喊欧阳沁阿姊的人却再不会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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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居然要上班,痛苦脸[化了]
第81章 孕有兆 太子大喜,太子妃殿下有妊近两……
两人在欧阳府呆了一整个白日, 眼瞧着欧阳沁能吃进东西了,这才略微放心。
稍晚时分,老将军夫人自昏睡中醒来。听了下人的回禀,对着两人又是诸多感谢, 只是与欧阳沁一样, 都劝说元嘉与柳安沅早些回去, 勿要在欧阳府多停留了。
“若真是时疫,欧阳府如今便危险的很。你们都是好孩子, 不能再被我们牵累着染上病了。”
老夫人如是道。
……
两人赶在日暮时分出了欧阳府。
国公府的马车已守在门外许久, 一见着柳安沅出来,便小心翼翼地用披风将人裹住, 又扶进了车厢。
靖安郡主疼惜女儿,能在这个节骨眼让柳安沅出来一趟,本就是念着三人多年的情谊。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人健全无恙的出来了,自然着急忙慌地要把人带回去。
太子府的人亦然。
到底是担心欧阳府里的疫病……只可惜, 她如今已为人妇, 再不能如闺阁时随性自由, 否则还可以硬赖着多留几日, 陪着人等诸事妥当后再回去。
马车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缓驶过。
等元嘉再下车时,拂冬几人早在门口候着了。
红玉上前扶过, 用苍术、艾草等物在元嘉周身熏绕了几圈,眼见元嘉面色苍白又眼角泛红,便知这是哭过了。
遂道:“府里已备好路祭, 只眼下这情形, 能不能发丧还两说,奴婢这几日多打听着,等那边设好灵堂, 便先将祭礼送去,女君千万保重身子。”
拂冬也道:“太子殿下才回府,听说您出去了,此刻还在长春馆等着呢,女君且放宽心,悲痛伤身……女君!”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又惊叫起来。
原是元嘉脚步虚浮,一时不甚踩空了台阶,整个人险些摔下去。
徐妈妈本还落后两步跟着,见状忙上前把人撑着,劝道:“女君出门时便不大舒服,一个白日又是伤心又是劳神的,待回了屋子,还是叫人来看看!”
“妈妈说的是,只眼下时局特殊,京中早寻不到得空的大夫了,章太医又因去过欧阳府,如今也被隔了起来,咱们府里就剩几个侍药的医女了。”
红玉面露愁色。
“便只剩医女也是好的,至少懂些医理,可暂替女君瞧瞧。”
徐妈妈道。
逢春立时唤人,“去把今日当值的医女请来,就说女君身子不大爽快,让她们动作快些!”
后头有人应了一声,脚步微转,立刻向另一侧疾行而去。
元嘉有些难受地捂了捂嘴,“殿下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想来还是时疫的事情,只您如今不好,还是先叫医女瞧过,再说其他吧。”
红玉答道。
说话间,一行人也回到了长春馆。
红玉、逢春一左一右地扶着元嘉进屋。燕景祁果然还没离开,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翻阅文籍,见元嘉神色欠佳,当即站起身来,揽过人扶上卧榻,道:“脸色这样差,可叫太医过来看了?”
逢春忙答道:“已让人去叫医女们过来了。”
“……医女?”燕景祁面露不悦,随即呼道,“申时安,去把今日从宫里领回来的两个太医带过来,若是误了给你家女君看诊,仔细挨板子!”
申时安诶了一声,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出了长春馆。
燕景祁又将视线收回来,语带不虞,“章有为不是值守的太医吗,他人呢?”
“章太医去过欧阳府,为免出现闪失,已单独将人隔开了。”
红玉垂目答道。
燕景祁面色稍霁,虽还绷着张脸,却也不再责问,只低下头查看起元嘉的情况来。
元嘉歪靠在软枕上,神色恹恹,又见燕景祁眼底还有未散尽的不愉,遂道:“无事的,想是最近事务繁杂,又一时伤神,这才有些疲累。回头吃两剂安神的药便好,何必辛苦太医跑这一趟。”
“你出门时可曾照过镜子?可发现自己这张脸已经白的吓人了?”燕景祁瞥了元嘉一眼,“欧阳将军与你有旧,你出去这一趟也无可厚非。可伺候你的宫女却实在疏忽,既然已觉不适,便该立刻请太医看诊……你自己的身子,竟也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