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作者: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0      字数:2997
  闻言,元嘉稍安心了些,“既有可供参酌的东西,想来也不会耽误太久。”
  等等!
  “近来,上京城中有许多人家都染了热病……不知这其中是否与时疫有所关联?”
  元嘉迟疑道。
  “时疫的症状与热病相差无几,但比热病烧得更久,病情也更反复,却是不好防的。”
  燕景祁顿了顿,又沉声道:“父皇已下旨,太医署上下所有医官,除开当值的时间,全数出宫救诊。慈恩寺已开了养病坊,用以收治、隔离患病之人,期间若有身故者,皆由金吾卫移至城郊集中烧毁,另赐丧钱慰抚。”
  “至于外州郡的,以宁州为首,所有医学博士挨门挨户诊断病疾者,若为疫症,尽数拉去厅事收治,另下派官员及医士,发放药物、医治疫病,其他各法一应与上京俱同。”
  元嘉凝神细听,面色也开始有所好转,“那宫里呢?”
  “母后已让合宫上下熏艾清扫,又命司药司所有医女每日熬煮药剂,分发各宫以防未然,患病的宫女也要全部挪去患坊,集中救治。”
  “……宫里也发现了?”
  “如今正让各宫清查,凡有疑似者再交由医女诊断,希望诸事无恙吧。”
  元嘉蹙眉不语。她倒没有听说哪家真害了时疫,可京中发热病的人数已是不寻常了……听燕景祁的口气,怕是就这两日,京中就要变天了。
  “三郎匆忙回府,还是先进屋换身衣裳,去了热气,再用些简食,一应事情慢慢计议。”元嘉思量几瞬,“我这就去让府里的人都警醒着,绝不能在这当头出了岔子。”
  燕景祁略一忖度,方才颔首,又转身进了里屋。
  “徐妈妈,府里的人就烦劳您了。”
  眼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帘后,元嘉这才收回视线,又一一吩咐起人来。
  “女君放心。”
  徐妈妈屈膝应下,随即转身快步朝外头走去。
  “逢春,你与敛秋、拂冬她们速速出门一趟,去季家,欧阳家还有柳家,请她们留意小心。”
  “是!”
  三人自知事态紧急,当下也顾不得礼数周全,立刻便往外走去。
  “记得捂好口鼻再出去,要碰什么也隔着帕子……再带上幕篱隔一层,千万护好自己!”
  元嘉站在屋内,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三人遥遥一应声,不多时便消失在长廊尽头。
  元嘉舒了口气,正要转身,忽又脚步一顿。
  「沁姊姊有事呢,她家小弟昨日夜里发了高热,眼下还烧着呢,沁姊姊脱不开身,便只剩我了。」
  元嘉两目圆睁,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当下也顾不得规矩,只高声道:“红玉,红玉!”
  前者疾步进屋,又近前等着元嘉吩咐。
  “去,你赶紧追上逢春她们几个,叫使人先去欧阳府!”元嘉急声道,“越快越好!”
  “是!”
  红玉瞧见元嘉这副模样,也不敢多问,忙福了个身,便向三人离开的方向奔去。
  “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
  燕景祁换衣时便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这会儿出来又瞧见元嘉神色实在慌张,当即皱眉道。
  “只盼是我想多了。”
  元嘉摇头,脸色却更加苍白。
  燕景祁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却还是什么都没问,只上前握住元嘉的手,道:“太医们已在研制救治之法了,无事的。”
  “……嗯。”
  元嘉勉强扯了抹笑,脸色却并没有多少改善。被男人握住的地方炽烫依旧,却不曾为她带来半分暖意,指尖仍是微凉。
  她在害怕。
  元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将手反覆在燕景祁的手背上,温言细语几番,将人劝回了书房。
  又是水患,又是时疫,男人此刻远比自己艰难,又何必叫他在这里陪着自己熬呢。
  元嘉走到窗棂前,微微仰头看向天顶,风暖日丽,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色……可若是能一并带走她心底的乌霾就好了。
  元嘉恍惚间想道。
  ……
  最先回来的是敛秋,接着是拂冬,她俩分别往柳、季两家跑了一趟,得了季母和靖安郡主的应诺后便马不停蹄地回来禀报元嘉。
  唯有逢春,直到日暮西垂都未见踪影。
  她去的,是欧阳府。
  元嘉的心一点点沉到谷底,却还是带着侥幸焦急等待。
  天已经彻底暗下去了,太子府里外陆续掌灯,宫女们也开始提着食盒往来于各屋院。徐妈妈进屋劝了好几次,元嘉才勉强进了两口粥饭,可再多的也吃不下了。
  长春馆的烛一直燃着,一根烧尽便又点上新的一根。元嘉就这样固执地坐在榻上,沉默地等着逢春的身影出现。
  ……
  夜已经很深了,可长春馆内依旧灯火通明,连燕景祁都打发人过来问了两回,又劝说元嘉早些安置。她索性让人熄了纱笼,只在桌案上留了盏灯,又打发其他人下去休息,自己却仍坐在榻上没有起身,开了窗,盯着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梧桐树发呆。
  梆子声响了一下又一下,如今到底是什么时辰,元嘉已分辨不清了,却还是执拗地守着院外的动静。
  正当时,屋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纷乱的脚步声,逢春跌跌撞撞地奔进门来,下一刻便跌坐在地。
  “娘子!欧阳小郎君他、他没了!”
  逢春含着眼泪,下意识唤回了从前的称呼。
  屋内一片死寂,紧随着逢春进来的徐妈妈等人更是惊得愣在了原地。
  “……你、你说什么?”
  元嘉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撑着软枕想要坐起,却发现浑身已抖的不成样子。
  “奴婢到了欧阳府,将您吩咐的事情一一说给了玉戟姊姊听,又问起姊姊小郎君的近况。姊姊本还说、说小郎君一刻钟前已退了热,午饭时候还能吃下半碗粥饭了,可谁知──”
  逢春揩着眼泪,“话还没说完,里院便来了人,说小郎君突然抽搐起来,浑身烧得滚烫。奴婢不敢走,想等着小郎君平稳下来后再回府报与您知,可等到半夜时分,小郎君、小郎君还是没有撑住,就这么去了!”
  元嘉怔怔瞧着逢春,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恍惚间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欧阳沁已受过一次至亲之人离世的苦痛,欧阳澄是她最疼爱的弟弟,是她可以豁出命去呵护的存在……如今人就这样没了,叫欧阳沁如何承受得住?
  “女君纵使悲痛,眼下却一定要撑住啊!咱们、咱们去瞧瞧欧阳将军,去与她说说话……还有柳娘子呢!”
  徐妈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与红玉一左一右撑住元嘉,口中不住地劝解。
  “对、对,快去套车,去欧阳府!”
  元嘉呢喃两声,使劲提了口气,大声喊道。
  脚下才动作两步,又反应过来,“不行,我不能穿成这样去见沁姊姊……红玉,去我箱子里翻件色浅的衣裳!”
  “诶!”
  红玉连忙答应,拭了拭眼泪便往里屋跑去。
  长春馆又点起了纱笼。一阵兵荒马乱,待元嘉坐上马车,已是数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元嘉神色恹恹,心中仍是难受,胃里也开始不合时宜地翻滚起来,隐隐有作呕之感。元嘉一面抚着胸口,一面扬声道:“快!再快些!”
  可饶是如此,等赶到欧阳府时,天色也已微明。
  元嘉前脚落地站稳,后脚柳安沅的马车便也到了。两人自阶下相遇,顾不得说话便相携往大门处走去。
  内里有人听见动静,忙开了条缝隙探头张望。待看清楚来人是谁,立刻便跑出门来迎接。
  “问太子妃康安,见过柳娘子!”
  已然换了件素白衣裳。
  二人脚步不停,“你家娘子呢?”
  “娘子正陪着老夫人呢,”那小厮亦快步跟随,“郎君出事时,老夫人在屋里守着,眼瞧着郎君没了气息,当场便昏了过去,如今正让医士瞧着呢!”
  元嘉一听,心中更是担忧。
  “殿下与娘子也去劝劝,现在府里乱的很。娘子头先也差点倒下,只府中诸事须得有人决断,娘子如今是硬撑着自己理事啊!”
  两人一路行过,眼瞧着欧阳府各处开始挂白,下人们一面拭泪,一面拿着东西往东厢去——想来便是在那处为欧阳澄安设灵堂了。
  诸般丧仪都很稳妥,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可柳、季两人心中却愈加不安。欧阳沁有多偏疼欧阳澄,两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幼弟骤亡,哪还能这么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