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
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0 字数:3235
屋内的香愈发沉闷了,元嘉有些受不住般掩了口鼻,连带着说话声也被遮盖了不少。
红玉将元嘉的动作收入眼底,想了想,并没有急着回话,反而先告罪了一声,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桌案旁,熄了香炉里燃得正盛的檀香,又将不知何时闭上的窗扇推开少许。
元嘉的目光亦随着红玉的走动而偏移,眉心的折痕舒展开来,又在眼尾晕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檀香的味道在一点点消散,红玉这才重新回到元嘉跟前,没有再坐下,只将手交叠搭在身前,站着回话道:“原是好全了的,只是良娣这哮喘之症,易得难解。虽离了柳絮,可到底是当年觉察的晚了些,后来虽一直精心养着,但每年柳絮纷飞,仍是难熬。”
“薛娘娘心疼良媛,便传话免了良媛的问安,着她安心静养,便是年节,只要太医不觉良媛身子安好,薛娘娘也是不叫人出来的,唯恐着了凉,又是一场好歹。”
元嘉不置可否,只点了头,“原是如此,劳你为本宫解惑了。”
红玉将头垂得更低了,“奴婢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元嘉将目光停留在红玉身上,心中也在不住地思量。她们几个在册封那日被燕景祁叫来了自己身边服侍,如今燕景祁入宫,却只带了申时安和兰华,便是前两日在府里,也不曾命其回澹怀堂伺候……红玉她们,想是已被属意归在自己的长春馆了。
垂下眼帘,元嘉回忆着红玉方才堪称妥贴的行止,遂道:“盼春跟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亦是看重她。你这几日若得闲暇,可多去找她说说话,之后便和她一块儿在本宫身边轮值吧。”
红玉一听,立刻便明白了元嘉的未尽之意,心中一喜,忙行礼谢恩,“奴婢谢女君拔擢。”
元嘉抬手叫起,又借着倦累将徐妈妈和红玉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则独坐在屋内思忖。不到半个白日,她便收闻了太多的讯息,捎带的又都是些杂乱无头绪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头疼。
撑着脑袋,元嘉似憩非憩地呆坐了许久。屋内始终寂静一片,偶尔能听见指尖与桌面击触时发出的轻响声。
奇怪,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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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轮空了,但年前工作上各种事情需要收尾,某种意义上也算给了我多点的码字时间(不是)[化了]
第23章 以身试 今日这样就很好,万事有因,度……
燕景祁回来时,檐角下的灯笼也已点了起来。元嘉估摸着时辰,提前命膳房备好了一桌饭菜,另有敛秋煨上的一小锅香菇青菜粥。
燕景祁却没有直接来长春馆,反先回了趟澹怀堂,在书房停留了约两刻钟的工夫,才终于出现在元嘉面前。
黄花梨木的长方桌上,服侍的人早已将碗筷摆好,又各自站立在侧。燕景祁当是有些饿了,进门后并不多与元嘉说话,只随手端起离自己最近的碗,也不细看,低头便尝了一口。
甫一入口,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用汤匙搅了两下,燕景祁看着翻现于粥面的少许碎丁,不确定道:“这是青菜、还有香菇?”
元嘉笑着点头,“是妾在家时爱吃的东西,叫敛秋浑下了点菜,就着米粒熬成的粥……殿下尝着,可还合胃口?”
燕景祁几口吃尽,又叫兰华进了一碗,这才开口:“孤从前倒吃得少,今日尝来,软糯咸鲜,味道却是不错,可有名字?”
元嘉微讶,她早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却不想燕景祁先论起家常来了。这是在彰显自己的不在意,还是……
目光从屋内众人的脸上扫过,元嘉眉心微动,面上却分毫不显,只噙着一抹浅笑道:“都是些家常饭食,哪有什么正经名字,不过是挑着好记的词儿随意一叫罢了。自然,也比不得如意卷、吉祥团之流的雅名……香菇青菜粥,殿下听了,可会觉得它俗气哪?”
燕景祁先是一愣,旋即朗笑出声,“大俗即大雅,名虽无奇,却也十分贴切,是个好名。”
元嘉也跟着一笑,借着男人起的话头,又说起府里的细碎小事来。两人一边闲谈,一边动筷,一餐饭倒用了大半个时辰。
饭毕。
兰华指使着人进屋收拾,盼春则服侍着两人回了内屋稍作梳洗,又出去唤人备好清水衣物。
燕景祁今夜是歇在长春馆的。
“……孤听说,你免了倪氏她们每日的请安,叫每旬来一次即可。”
此刻,屋内无旁人在侧,燕景祁姿态闲散地坐在榻上,盯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元嘉,如是道。
元嘉心道一声“来了”,面上却愈发平静,只道:“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且,女官们不日就要来了,往后怕是更加辛苦,又何必让她们在妾这里耽搁工夫呢?”
顿了顿,又道:“再者,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便是少了这一面,其他时候难道就见不着了么?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这是她白日里想好的借口,但也不过作搪塞之用,端看燕景祁会否就此打住了。
只听前者又道:“你有这个心意便足够了,到底到底是神妃在时便有的习惯了,还是叫她们每日来见你一次,权当是叙家常。你刚入府,与她们多些走动也不是坏事。”
元嘉抬眼望去,只看见男人眼底一脉的冷漠淡然,夹杂着几分不辨喜怒的莫测。不像是生气,也谈不上恼怒,好似只是在等着她说出更能让人信服的理由罢了。
“殿下……”
白日积于心底的那丝怪异重又翻腾起来,元嘉拧起两弯细眉,刚说了两个字,便自觉语气太过生硬,顿了顿,又将声音放得更缓了些,继续道:“殿下,元嘉无意冒犯先太子妃,这规矩既是薛娘娘立下的,想来也是深思熟虑后才做下的决定。”
元嘉神色淡了些,走至燕景祁面前跪下,这才开口道:“殿下,季元嘉无意冒犯先太子妃,这规矩既是先太子妃在时立下的,想来定有一番深思熟虑。”
燕景祁没有说话,只收回了一直停留在元嘉身上的那道注视,嘴角似有若无的向下绷着,竟莫名让她品出几分失望的意味。
失望什么?
失望他听到的这番话?还是失望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熙宁公主的话言犹在耳,她其实也不该生出这样的念头,可不逊依旧在这一刻占了上风。昂首直视着燕景祁,元嘉一字一句道——
“只是,先太子妃的规矩是规矩,妾身的规矩便不是规矩了吗?”
男人的目光重又回到她的身上。
“孤不是这个意思,”燕景祁换了个姿势,眉梢微挑,“只是你这话说的不对,神妃本意也不是为了立规矩,只是想要府里的人多些走动罢了,算不得什么正经请安……且,神妃此举也算是事出有因。”
话中似有松动,可更像在指点着什么,她甚至听出了两分兴味。元嘉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燕景祁的表情却告诉她,这份感觉没有错──男人的嘴角甚至噙了一抹笑意。
可眼下显然不是深思的好时机,元嘉收敛好情绪,重又开口道:“妾身还未出阁时,便已听过先太子妃的贤名。坊间皆道,薛娘娘是个良善温润之人,又慈悲悯下,待人接物更是无可指摘……谪仙般的人物,又怎会存故意叫人立规矩的心思呢?”
捡着好话说了几句,元嘉方切入正题,“妾身不才,借殿下这几句话,也斗胆猜上一猜……薛娘娘想来也不是一入府就叫人日日来菡萏馆的,毕竟这是文德皇后明令废止的旧礼,便是母后,也不曾让嫔妃们日日问安。薛娘娘自幼长在宫闱,听训受教,耳濡目染,又怎会犯这样的错。”
听到这里,男人的眉头微展,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愈大。元嘉一见,心中亦有数,只作没瞧见般继续道:“……只不过后来出了中书令一事,徐奉仪被贬生怨,性子更是大变,宫女们照顾卫良媛不当,又致良媛无辜染病,这才叫薛娘娘生了别的心思。”
“一旬一见虽是遵礼行事,可到底间隔太长,宫里头女官们来往频繁,还有六尚局、内侍省等随时听候,自是万事妥帖。可太子府建在宫外,回了院子便是各自看顾的事情,再怎么小心,也总有不妥当的时候。”
说话间,元嘉仍不时观察着燕景祁的神色,见前者始终不曾打断自己,心中大石落定,“想是薛娘娘担心姊妹间生分,也怕再出一次卫良媛的事情,这才禀了您,让她们每日来这一趟,既能维系姊妹间的情谊,也不至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殿下,妾身猜的、可对?”
“就算是罢,”燕景祁眉心处的那道折痕总算松散开来,“但既然猜到了,便该知道神妃此举确是事出有因的,你又何必──”
“薛娘娘思虑深远,妾身却觉得,这居家过日子,哪里是不走动便能淡了情分的,更遑论以此顾好各院的主子。若主子们真伤了损了,那也只是做下人的伺候不得当,下人的过错却要做主子的来填,岂非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