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夜眠溪山      更新:2025-12-09 12:10      字数:3196
  思及此,元嘉的眼中现出少许沉重。这无疑是一条下下之策,可匆忙之间,她再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了。唯有死马当活马医,赌他人言谈为真——娄皇后最疼爱自己的幼子,也确是个再慈悲和善不过的人。
  “……前面的是哪宫宫人,不去湖心亭当差,停留此处做甚?”
  遥遥传来一声尖细且高亢的问询,将元嘉从满腹的纷乱心绪中扯了出来。她暗道一声‘来了’,手却微微有些颤抖,狠捏几下掌心无果后,只好将其藏在袖子底下聊作遮挡。轻眨着眼睛盖住眼底慌张,元嘉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
  而后有一瞬间的怔愣。
  映入眼帘的,是位身形挺拔的男子,瞧着似与自家兄长的年纪相仿。朗目疏眉,举止不凡,此刻正微抬着眼,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元嘉。
  身边却并无宫人围簇,只在两、三步开外的地方跟了个穿内侍衣裳的随从。方才发出一声问的,想来就是此人了。
  竟不是娄皇后先到,而是……太子?!
  元嘉的瞳孔微缩,几欲脱口的话被生生毙在了喉间。她并没有见过燕景祁的模样,可能出现在此地的男人,除了太子,她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
  那内侍见元嘉僵在原地没有动作,原本询问的目光一点点变为锐利的审视,嘴唇微动便又要问话。
  元嘉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瞬息间在脑海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又赶在那内侍张口之前屈膝行礼,口中称道:“太子殿下康安!”
  燕景祁仍将视线停留在元嘉身上,好一会才开口叫起——
  “……你、也是今日入宫的女眷?”
  “是。”
  元嘉简短道,只作不知道般隐去了自己的名姓。
  “姓甚名谁,其父何人?”
  燕景祁却问的更细了些。
  闻言,元嘉心跳如擂鼓,手也不自觉地攥得更紧,眼睫颤了几颤,一咬牙干脆道:“臣女请殿下施援!”
  说着,便要跪下。
  燕景祁没有动,只瞥了眼静立在身侧的申时安。后者立刻会意上前,抬手阻了元嘉想要下跪的举动,又自觉往后退了几步,站到离二人有段距离的地方,佝头垂眼,不语不言。
  “……请孤施援?”
  燕景祁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元嘉的脸上,比之前又更多了三分审视的意味,由上至下将人看了又看,须臾方道:“有胆子,孤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只是……你是因何而请,又为何要孤施援?”
  第3章 初照面 既如此,孤也就不勉强你了……
  元嘉听不出燕景祁话里的喜怒,可眼下也绝不是退缩的时候。只要没被当场问罪,于她便是个好兆头。
  只是该如何去说呢?
  元嘉有一瞬间的迟疑,可旋即又被自己强压了下去。燕景祁也好,娄皇后也罢,她站在这里便是一场豪赌,又在举棋不定什么呢?
  “……臣女的弟弟,许是被五皇子‘请’去玩耍了,一时不见人影。臣女不敢随意寻人,只好斗胆请殿下施援。”
  顿了顿,又道:“深宫重地,还是让他早些出去,不要再胡乱走动了。”
  再度往虎口处掐了一下,元嘉干脆利落地抬头,一双眸子直直对上男人不辨喜怒的注视。
  “五郎?”
  燕景祁挑了挑眉,面上的冷意褪了几分,“……他今日倒确实回来了。”
  “只是,你弟弟怎么会出现在内宫?若孤没有记错的话,今日受邀进宫的,当只有各府的女眷。”
  并没有被元嘉的解释说服,燕景祁点出其中的关窍,又继续追问道。
  分明是冬日,元嘉手心却有些出汗了。燕景祁问的,也正是她如今最担心的……季元淳未得邀帖入宫是事实,她狡辩也无用。可若要请燕景祁施援,又必然跨不过对季元淳出现在皇宫的质问。
  电光火石之间,元嘉突然想起了早前在席间与欧阳沁聊起的话。灵光陡然一现,旋即稳住声调答道:“是臣女不好。舍弟近来少见臣女,惦念的紧。知道臣女今日要早起出门后,便特地避开了人等在马车里,想见臣女一面,也算作是送臣女出门。”
  “可他年纪实在是小,撑不住睡意,未及下车便又睡了过去,偏还攥着臣女的衣角不放。他攥得紧,臣女也实在不忍用力,想着马车是停放在宫门口的,便大着胆子将他一并带了过来。原是让仆从把人守着,等到臣女出宫时再一并离开,不想中途却遇上了五皇子……”
  元嘉感受到燕景祁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不住地移动,大抵是在心底盘算这番话的可信程度,好一会才开口道:“……你的理由很充分,话说的也很好听,却未必都是实话,当中怕还藏了不少事情。”
  元嘉掩在鸦睫下的瞳孔微缩,指尖更是深深陷入皮肉。她还是太自以为是了,竟以为自己有骗过一国储君的本事。
  “不过么……”
  燕景祁又道,“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五郎起的因,个中细节,孤便也不深究了……申时安!”
  申时安闻声上前。
  燕景祁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神色不明地看了眼元嘉,而后迅速离开。
  “……等你再回到马车上时,自会看见你家弟弟的。”
  元嘉心头一松,可随即涌出的,是更大的焦躁。她此前一直避而不谈名姓,便是怕自己在上位者面前惹了眼,也怕因此事给自家平添一场无端风波……可在燕景祁口中,却已然笃定她是哪家的女眷了似的。
  元嘉嘴唇翕动,勉力开口:“臣女多谢殿下!”
  燕景祁颔首,抬脚便要离开。
  元嘉忙侧身避过,又一次屈膝行礼,脚下却没有半分要挪动的意思。
  燕景祁已向外走了好几步,却迟迟没听到身后传来的任何响动,遂驻足回头,皱着眉道:“你为何不走?”
  元嘉垂下眼睑,心中思绪百转:“今日之事,虽已得殿下施援解决,可亦有臣女不察之过。殿下虽不问罪,臣女却也无颜再回席上……”
  话说出口,元嘉的心便开始忐忑起来。
  她一不想与燕景祁沾上任何关系,二也不愿跟随燕景祁一前一后地回席。这样的醒目,便是什么事都没有,落在有心人眼里,也变成了有事……她既无意太子妃的位子,便也不要在这当头惹上任何流言了。若能借此离席,便是最好。
  “你们的马车都停在宫门口,若非五郎的缘故,令弟也进不得宫,”燕景祁淡淡道,“所以也算不得你或是你家弟弟的过失……速速回席罢!”
  话已至此,元嘉也再无借口了,只好道:“臣女的袖口沾了酒渍,本也是要出来清理的。只是头先着急弟弟的事,一时忘了……还请殿下先行,臣女稍作拾整后再行回去,也免在贵人面前失了仪态。”
  燕景祁的视线微移,果见元嘉的袖面内侧有一抹似有若无的暗色印渍。他顿了一下,眉梢轻挑:“既如此,孤也就不勉强你了。”
  语罢,便再不停留地离开。
  元嘉一见男人的背影消失,也连忙疾行几步,另在附近寻了处僻静地方。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敢吐出一直憋在胸口的那股浊气,低声道:“……好险。”
  她的神色还有些恍惚,俨然心有余悸的模样。抚了抚胸口,又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直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元嘉方才沿着原路回了湖心亭。
  落座时下意识望了一眼,上首的位子依旧空着,不仅皇后未至,便是先她一步离开的燕景祁也依旧不见踪影。
  这是还没到?
  元嘉有些奇怪的收回视线,默然回座。
  “……去了这样久,可都妥当?”
  欧阳沁不着痕迹地坐得更近了些,偏过头低声询问,“方才那宫女,我瞧着分明是……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身边再度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元嘉总算松懈下来,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就是我家那个小魔星……他不知怎的上了我的马车,又、总之是一言难尽。好在叫崔贵发现了,这才借了盼春的口来找我来拿主意……”
  有些事情,元嘉也不好细说,只好含糊着一笔带过。
  “你既回来了,想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欧阳沁再次轻问道。
  “……嗯。”
  元嘉迟疑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欧阳沁这才放心。
  缓缓端起桌上的杯盏,元嘉轻抿了一口果酒,算是给自己压惊,而后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劲——
  怎不见柳安沅出声?
  连忙抬眼去看,却见柳安沅偏着身子坐在一旁,将脑袋搭在臂弯之间,整个人显得气鼓鼓的,俨然生着谁的闷气,根本就没发现元嘉已经回来了。
  元嘉不解,垂在桌下的手轻轻扯住了欧阳沁的袖角,又蜻蜓点水般往下拽了拽。
  像是无有察觉一般,欧阳沁依旧保持着端正挺拔的坐姿,只余光一点,又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是一条过道之隔的赵舒和。原本正姿态娴雅地与人说着话,见元嘉的视线投了过来,遂勾起浅浅一抹笑弧,尤带三分矜傲地朝人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