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叶绡绡并不明白，为了一个身带污点已然半废了的偶像，到底值不值得投入更多？有这些钱和资源，重新捧一个履历清白的小新人不是更好么？
  不过现在看到这份剧本，虽然只有一半，但叶绡绡已经粗略地领悟到了剧作风格，和设计意图。
  这是一部货真价实的“电影”。
  它讲述了“李鳞跃”这个男主角的重要人生轨迹——不仅展现了他好的部分，比如努力，有一点点天赋，运气好——另一面同样描述颇多，且不加遮掩，比如虚荣、焦虑、嫉妒、享受时刻被追捧的感觉等，近乎病态。
  叶绡绡想说，这也太真实了……就算拍出来以后，有粉丝会理解他脚踏七只船时的心理活动，理解他的焦虑，但大多数粉丝并不想看到这些吧？
  粉丝们或许只是想粉一个笑容完美的偶像？能给他们爱和勇气的那种？
  “看完了？”薛巅峰问。
  叶绡绡点点头，面色犹豫：“……这个辉煌岁月是怎么想的？这个剧本真的能救李鳞跃么？”
  薛巅峰说道：“虽然这不是你我应该考虑的事，但我还是打听到一些风声——那边想要转型。”
  叶绡绡眼睛睁大：“转型？李鳞跃吗？”
  “是所有偶像。或者说，整个偶像圈子都会迎来地震。”薛巅峰说，他意味深长道：“那边的数据分析部门认为，机器人一样的‘完美偶像’已经不再吸引人了。比起只会按部就班地发早安晚安我要努力工作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的偶像……现在的粉丝们更喜欢有自我的真人。”
  叶绡绡仍旧迷茫。
  老板却在此时突然插话，神秘兮兮道：“你知道你老公发条微博，真人互动量有多少吗？”
  叶绡绡猝不及防听到老公俩字，吓得脸都涨红了：“……啊、啊？？”
  老板激动道：“两千万！你造吗，一晚上，两千万！而且他《角猎》期间发的每一条微博，都有着极高的互动量和号召力。就我听说的，所有品牌方们都在关注他，一直关注他，哪家都想找他拍广告！”
  叶绡绡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尾巴翘了翘。
  “——甚至远远超过了苏景行他们的成绩。”老板把后半句说完。
  叶绡绡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他记得苏景行的粉丝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多，偶像嘛，喝杯奶茶都上热搜，一堆人买同款能把商场挤到瘫痪，微博的互动量都是几千几万条的，怎么看规模都比持玟大吧？
  薛巅峰看他一脸不开窍，言简意赅地解释：“都是买的。”
  叶绡绡：“……”
  薛巅峰：“你知道辉煌岁月每个月要在各个社交媒体买多少钱的流量吗？比捧十个你还多。他们通过制造‘火爆’的现象，来吸引、或者说是培养粉丝。就好像大公司招聘，你来粉我家偶像，就送你一个亿的同好，前途似锦永不倒闭，粉丝放心入股，享受声势浩大的安全感……反之，你愿意去入职一个风雨飘摇随时倒闭的小作坊吗？”
  叶绡绡属实被颠覆了一下世界观，但仔细想想，好像挺有道理的……
  “但现在，这条路不那么好走了。”薛巅峰说。
  辉煌岁月公司的高层向他透露，毫无自主权的、在公众面前永远灌假大空鸡汤的、被包装的偶像，已经颓势尽显。
  他们每个月要花更多的钱来维持花团锦簇的假象，然而大众的兴趣度却会轻易被各种乱七八的东西吸走。
  哪怕是一个带货主播，一个宠物博主，甚至是一个以弱智或丑陋的“笑话”形象示人的小丑，也能成为“偶像”。很多时候，这些人的号召力和粉丝的信任度都高得离谱。
  辉煌岁月开了一年多的会，讨论转型可能，期间又爆发了李鳞跃的事件，令他们下定了决心，要改变偶像制造方针。
  其中第一步，就是保下李鳞跃，接着为他量身定做一部电影。
  让大家以更真实的“人”的形象认识他。
  当然，李鳞跃本人演技太差，而且名声臭了，路人不会买账，因此肯定要请一位演员来扮演李鳞跃。
  当时叶绡绡只是运气好，获得了一个试镜邀请，具体能不能上，也要到剧组试过再说。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在《角猎》的成绩太好，热度也飙升，这部电影的制作组本来就在考虑他，此时，苏景行也出乎意料地向公司推荐了他。
  辉煌岁月的高层开会讨论几次，终于以高票通过了选角方案，便来和叶绡绡接洽了。
  当然，如果叶绡绡不接，剧组方面也有很多备选，有的是新人演员想上大荧幕当主角——别说演个有血有肉的渣男了，就算让他们演一坨屎，他们都愿意的。
  这便是薛巅峰在评估了各方面，匆匆将叶绡绡叫来公司的原因。
  薛巅峰：“是好机会，你考虑考虑。是吧老板？”
  老板卓智超突然被cue了一下，差点呛到可乐，赶紧道：“对对对，是是是……小叶啊，考虑一下哈！”
  叶绡绡有些意外。
  他感觉老板是非常想让他去演这部名叫《余味》的电影的。如果放在往常，老板早就一锤定音了，哪有公司艺人拒绝老板决定的事儿的！？可是现在，卓智超竟然没说什么强势的话，连薛巅峰也认真地在征求他的意见。
  叶绡绡直到此刻才重新认识到，在《角猎》拿到一个冠军，意味着什么。
  他变厉害了！
  “那个，我能再想想么？”叶绡绡拿起剧本，忍住雀跃的心情，小心征求两位的意见。
  “你想，你尽管想。”老板搓着手，讪笑：“就是最好能想快一点儿……这么好的机会……”
  “我会尽快的，”叶绡绡说，“最多三天，给你们答复。”
  薛巅峰比卓智超靠谱多了，说道：“剧本好好看，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我说，我去跟那边沟通。另外，我争取把后半的本子要过来。”
  叶绡绡十分感激，给了薛巅峰一个大大的笑容。
  ***
  薛巅峰还真有点办法，第二天就把完整的新版剧本发过来了。虽然这么做不合业内规矩，但人是活的，都能变通嘛。
  叶绡绡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看完以后发了会儿呆，挠挠头，又把脚往前伸，戳了戳持玟。
  持玟正在拼一个拼图，据说是他哪个朋友前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被叶绡绡翻出来以后拼了一半丢在那里，他看不下去，只能善后。
  “嗯？”持玟没回头。
  “你觉得，能接吗？”叶绡绡面露纠结。
  “问你自己啊。”持玟无所谓地说。
  叶绡绡不高兴了，又踩了他一下：“我当然会做决定的！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持玟拍拍手，把拼图碎块往前推了推：“你在怕什么？”
  “我……”叶绡绡犹豫了。
  这是一部好电影，但李鳞跃是个不招人喜欢的角色。这是叶绡绡最犹豫的点。
  他承认，角色非常能展现演技，剧本很有张力，加上好的制作班底——如果各方面到位，最后呈现的效果一定会非常好。但是……
  “怕观众不喜欢你？”持玟问。
  叶绡绡沉默了。
  如果是两个月前，他想也不想就会拒绝掉了。
  他不怕演反派，但他怕演这种有血有肉的小人，感觉太真实了，观众一定会把演员和角色划等号的。他受不了被很多人讨厌，光是想想就要恐慌发作了。
  但现在，他已经好转很多了。《角猎》里差点发作的那次也有惊无险地渡过，后来更是受到了很多现场观众的认可。
  这个角色……叶绡绡又低头看剧本。
  持玟说：“喜欢就接。事到如今，就算有人不满意，你的粉丝也会帮你拿唾沫淹死黑子的。”
  叶绡绡汗：“万一就是粉丝不满意呢。”
  “剩下的粉丝会淹死不满意的粉丝。”持玟说。
  “你怎么知道不满意的不是大多数……”
  “那我让我的粉丝去吐唾沫。”持玟打断他，挑衅地挑挑眉，一副得意的样子。
  叶绡绡看得心痒痒的，天哪持玟真的是帅死了到底为什么……遂扑过去，一通乱滚。
  半夜，叶绡绡怎么也睡不着，又翻了翻李鳞跃的矫情故事，手往下一探，抓到了另外两个本子。
  他这才想起来，合作方来电太突然，他还没看完持玟的那两部剧本。
  反正睡不着，叶绡绡轻手轻脚地下楼，打开落地灯，开始看梁七导演的那部伪悬疑电影，暂用名叫《我是她》。
  凶手在故事的一半处初现端倪，叶绡绡赌了一把，后面果然越来越明显。但剧情并没有因为凶手的暴露而变得无聊，相反，随着男主角逐渐深入这个素未谋面的“白月光女神”的生活，出乎意料的情节不断地上演。
  女明星和家中父母的关系有些僵硬——她父母都是普通村镇务农人员，且思维古板，非常不支持女儿做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