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老婆？”张钧本来一脸冰霜，听到叶绡绡抱怨的语气，突然有点想笑，声音也放缓了许多。
  叶绡绡于是讲了讲来龙去脉。
  考虑到张钧是最后才出现，精彩之处一概没看到，不由地用力描述了一番，颇有点调解节目主人的潜力。
  张钧：“……刘斐然的小情人？康雨倩？”
  叶绡绡恍然大悟，高兴地一拍手：“对！康雨倩！终于想起来了，我就记得她好像叫什么倩来着……”
  张钧说：“回头告诉小胖去。他喜欢康雨倩，还给她打投过，这下塌完了。”
  叶绡绡：“你做个人吧！塌都塌了，何苦破坏他的梦想……对了，还没问呢，你怎么在这儿？”
  张钧笑了一下：“哦，我来我爸公司实习。”
  叶绡绡呆住了。
  张钧解释道：“这部剧的项目组拉了新的投资，目前的制作方算在源泉视界下面，我爸是源泉的大股东。”
  叶绡绡张大嘴巴。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土豪唐英杰是某某娱乐帝国太子，叶绡绡半点意外都没有。
  但是张钧？张钧！张钧居然也是个太子……救命啊，全世界只有我一个无产阶级吗！
  张钧看他傻了眼，无奈道：“本来没想进公司的，但我爸前几个月突然心脏不好了，我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来公司实习。实习岗纯跑腿，你也看到了，我只是跟着段经理过来镇场子而已。”
  叶绡绡：“原来她带你们一串儿是来撑场面的……！”
  张钧笑道：“是啊，你以为呢？有两个是保安，从公司楼下临时喊的。段经理一个女孩子，对上刘斐然那种人，有时候真的容易吃亏的。”
  说着，薛巅峰终于把车开到了医院。正是晚高峰，着实堵了一会儿，要不然早十分钟就到了。
  张钧一路护着叶绡绡的头脸，怕他被人拍到，中途还打了个电话，省去了挂号之类的程序，把他送进了一间治疗室。
  叶绡绡再一次感受到了张钧的特权阶级做派，此刻才醒悟过来。张钧以前就经常做聚会散场打个电话叫车之类的善后事宜，他还傻乎乎地觉得张钧打车软件用得特别熟练……
  值班医生看了叶绡绡的伤口，皱眉问怎么弄的，叶绡绡老实说了是被高跟鞋砸的。
  医生一脸的“年轻人乱搞被女朋友抓奸了吧”的表情，叶绡绡心想你的脑补已经漏到脸上来了……！但又不好解释，娱乐圈确实有点敏感的，他怕说错话，只能自己郁闷。
  张钧站在他身后，淡淡道：“他是无辜群众，路过吵架的情侣，被误伤的。”
  医生恍然，立刻收起看戏的态度，认真给叶绡绡处理伤口。本来以为就是划了一下，没想到鞋跟戳到的地方还挺深，医生让缝三针。
  叶绡绡痛得直缩手，张钧揽着他，皱眉骂了一句：“草他妈的，这个刘斐然。”
  叶绡绡惊讶地回头瞪他。
  张钧：“怎么了？”
  “没什么……你也会骂脏话啊！”叶绡绡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张钧笑了笑：“这算什么，你今天也挺让我意外的，没想到你居然敢当面怼段经理和刘斐然。我本来在后面偷偷玩手机，听到你的声音才发现是你，差点不敢认。”
  叶绡绡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细想一下，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因为喝酒了吗？导致他今天胆子特别大？放在往常，叶绡绡想，他肯定不敢就这么跟大人物叫板的，今天的自己确实很反常。
  “我觉得，主要是，那个刘筷子……刘斐然，说不要我了，”叶绡绡想了一会儿，尴尬地自我反省，“我想，我都要滚了，还在这儿赔什么笑脸呢，就一时冲动骂了他一句……如果他不说让我滚，我可能就忍了，不骂他了——啊！”
  医生在给他缝针，尽管敷了麻醉药，还是很痛，那一下激得叶绡绡眼泪都出来了，反手抓住张钧的衣角。
  张钧：“哈哈哈哈……”
  叶绡绡缓过那一阵儿，幽怨地看着张钧，心想我都这么倒霉了，你还当着我的面儿笑啊！
  张钧反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放心吧，刘斐然说话没用，段经理肯定不让他胡来的，不然要制片干什么。”
  叶绡绡愣了愣：“我还能拍？”
  “肯定能，而且刘斐然这样，给剧组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制片方是要追责的。”张钧神色淡淡：“别看段经理现在嘴上还捧着他，暗地里早就做另一手准备了。不一定百分百换掉他，但肯定要扣他钱限他权的。再说吧，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叶绡绡用崇拜的眼神看张钧，仿佛第一天认识他。张钧以前把才能都用在陪室友胡闹和给他们叫车上，也太浪费了吧……！
  医生这边终于处理好，给叶绡绡遭了无妄之灾的胳膊缠上了一层绷带，叮嘱最近洗澡小心，不能碰水。
  叶绡绡乖乖应了，跟着张钧走出治疗室，外面燕燕正坐在长椅上，薛巅峰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见到叶绡绡出来，薛巅峰捂住手机麦克风，走过来，小声问：“弄好了？”
  张钧说：“你在忙吗？忙的话我送绡绡回家吧。”
  薛巅峰面露犹豫。
  叶绡绡在后面探头：“张钧是我大学同学……”
  张钧笑道：“我们上学的时候，我就经常负责送同学回家，做惯了的事，放心吧。”
  薛巅峰可能确实有急事，朝叶绡绡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我当然知道他是同学你们聊了一路了……嘴上道：“行吧，路上小心，绡绡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燕燕立刻提着袋子站了起来，叶绡绡注意到她眼睛红红的。
  “燕燕今天也先回去吧，”叶绡绡接过自己的东西，“别多想了，不是你的错……”
  “行了你赶紧走吧，”薛巅峰打断他，同时看了眼燕燕，神色肃然，“她跟我一起走。”
  叶绡绡顿时一抖，在心里替燕燕点了一根蜡。但他自己也整天挨骂呢，实在救不了啊……
  医院里人满为患，叶绡绡戴着宽檐帽，压得低低的，再戴好口罩，活像做贼。张钧带着他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路，下楼时打电话叫了车，两人穿过一座小花园，临近住院部，就没什么人了。
  虽然已经过了春节，风还是凛冽如刀。叶绡绡里面只剩一件t恤，裹着羽绒服，不由缩了缩脖子，防止灌风。
  张钧带着他走到屋檐下，替他挡风，等车来。
  “听说你和郑长风分手了。”张钧忽然说。
  叶绡绡愣了一下，点头，心想上次不是说过了吗，就是唐英杰召集室友去他家吃饭那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啊。
  张钧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那我能问问，我还有机会吗？”
  叶绡绡：“……啊？”
  叶绡绡简直怀疑自己的脑子被冷风吹傻了，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张钧说什么？张钧在说什么！
  小花园的径道两边栽着一只只蘑菇灯，莹莹暖色，像一条光路铺陈向天极。没有云，头顶的星星也看得很清楚，这场景看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浪漫的。
  张钧说道：“刚上大一的时候我就有些喜欢你了，本来想慢慢培养感情，也需要时间试探一下你是不是。但没想到郑长风下手太快，你就这么搬出去了。”
  叶绡绡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傻。
  “我本来也想过，是不是要让你知道，但是你……”张钧仰头看天，叹了口气，“你看起来太喜欢郑长风了。我没法说出口。”
  叶绡绡心中各种情绪翻涌，最后一点酸涩渐渐浮上来，温柔地盖过了所有。
  他那时候太喜欢郑长风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是用来遇见郑长风的，完全没想过，人生还能有其他可能性。
  对于当时的叶绡绡来说，和郑长风在一起是必然的，郑长风也给了他很多，无论物质还是情感。可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他没有在酒吧遇见郑长风，而是等到张钧向他表明心意，他会接受吗？
  叶绡绡想，他肯定会的。
  张钧也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甚至比喜欢社交享受追捧的郑长风更加沉稳一些，对叶绡绡也是足够有吸引力的。
  但除开这些优点，叶绡绡想，哪怕是唐英杰，是小胖，是随便哪个同学——哪怕这个人长得丑、性格差，在当时，只要是出于好意向叶绡绡表白，他全都会答应的。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他有多迫切地渴望一个“身份”。
  不是同学朋友这种一撒一大把的称号，而是长期的、稳定的、有排他性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身份。他太想被爱了……为了这样一个身份，他愿意付出所有。
  可能就是他表现出来这种狂热，让张钧觉得，连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都说不出口。
  “所以，我还有机会吗？”可能是叶绡绡愣的时间太长，张钧又问了一遍。
  叶绡绡回神，张了张嘴，眼中流露出歉疚：“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