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
燚铎 更新:2025-12-23 19:51 字数:2965
“其一是我推测前两案尸体怀孕的可能性。”
“怀孕?”陈昉诧异极了,“所以在正式报告上的‘激素水平过高’后面,其实还有一个结论?”
“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严隅的嘴角非常快速地扬起了一个不屑的弧度,再仔细看去就没有了。
“之后我当然是提出了疑问,得到的答复是,认为由于子宫披挖走,缺乏更有力的证据去确定死者生前怀孕,所以删除。
“其二是我检查出后面四起案件的伤口与先前有差异,根据我的经验推断,后四起案件应该都是先取子宫,后将人杀死。”
关键词一出,陈昉背脊都绷直了。
出声的速度比脑子转得更快:“这么做的目的除了施虐,就是需要保持器官活性。”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删除的理由倒在情理之中,认为这一旦公布出来,就会扩散连环杀人案的恐慌。”
“是不是太荒唐了?”
完全无法理解的代熄因忍无可忍地闯进来发表意见:“什么时候有尸检报告能被随意删减的规则了?”
两人本来也没有控制音量,倒是不介意被他听了多少。
联系起最近的遭遇,陈昉的脑子无比清明:“这多半只是一种官方说辞吧?也许删除这件事本身都没有缘由。”
“我不知道。”严隅摆出“别来沾边”的表情,“后来我也没精力去管这些破事,上面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呢?往后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留好备份,防止追责到我身上,接着便是安安稳稳退休。”
听着是有些冷漠,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世道,这就是人心,没人有权去指责别人的独善其身。
陈昉接下去问:“严老,那尸体的痕迹能证明前两起案件和后四起案件不是同一人所为吗?”
“一定是一个人做的。”
严隅没有半点犹豫。
“因为出刀的习惯,切割的手法都一模一样,不管最后造成的伤口收缩或者血液喷溅被条件差异影响发生了什么轻微变化,也改变不了本质的相同,没有人模仿作案能模仿到这个地步。”
类似的话姜焓月也说过。
但当下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带着严隅特有的腔调。
那是久经沙场堆垒而成的自信。
“可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前后杀人条件发生了变化呢?”
在最深的困惑中,代熄因提出了猜想,“心态变了?动机变了?”
“这是最可能的两种情况。”陈昉认可了他的观点,“否则连环杀手不会轻易在作案手法上动手脚。”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查?”
下楼的时候,见前头的人一直在神游太虚,楼梯都差点一脚踏出三两阶了。
代熄因便长腿一迈快步走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向。
瞳孔重新聚焦,陈昉却貌似自个儿都没理清思路:“唔……我准备去第一起案件的案发现场看看。”
“第一起?”代熄因不理解了,“十七年了,你还想从几乎快搬空的现场发现什么东西吗?说不定地方早就拆了,搬迁了,只剩一块地皮。”
“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得亲自去看看,甚至不只第一起,之后的案发现场也得去。”
“那我跟你一起去。”
代熄因是坐公交车来的,这会儿得了应允,直接上了陈昉的副驾。
安全带一系,气氛跟在严隅家里头大有出入了。
先前师父和师母在,相处的空间也比较大,再加上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那里,严肃正经得人根本没空想七想八。
现在不一样了,狭小的封闭空间内,拢共俩人,上一次见面的事重回脑海,气温都有点升腾了。
沉寂让不适感更甚,代熄因开始没话找话:“你的感冒全好了吗?”
“全好了。要多谢你给我带的药,今天的事也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还能向谁讨要资料了。”
“小事。”他指了指自己的耳钉,“就当是回礼了。”
陈昉噗嗤一声笑了:“我们这样送来送去,报恩来还恩去的,已经分不清楚现在是谁欠谁了。”
他的神色太自然,致使代熄因踌躇了好一会儿。
左右没法跳过,还是心一横问出了口:“那……那天晚上的事你记得多少?”
车正好停在一个红灯前,陈昉扶着方向盘,食指一下一下轻点着,说话语的气很是平常:“都记得啊,怎么问这个?”
“都记得??!”
代熄因大惊失色,声音陡然变了调,抬手在对方和自己之间来回指向,“那你、你、你也记得你……我……”
“你给我泡药,帮我浇花,后来我就睡着了,醒来才知道到你还帮我收拾了东西。”陈昉浑然不知他的惊涛骇浪,纳闷道,“是我不清醒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脑子卡顿半秒,否认连连迸射:“哦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是吗?”
“哈哈当然,我就是被那天你喝太多酒说的话给惊到了,哈哈。”
“唔……好像是说了点不该说的。”陈昉失笑着拉起手刹,后半句话混在了油门声里,“你就当没听见吧。”
那心平气和的语气,当真是什么印象也没了。
可话是能当没听见。
但……
代熄因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很不是滋味。
这种不得劲让他分不清到底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分不清到底自己纠结的是被亲了这件事本身,还是亲自己的当事人不知道这回事。
他想撬开头盖骨看看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然而左翻右翻找不到工具,忙活半天憋出一额头汗,为了防止认知崩坏,只得暂且作罢。
抵达现场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这是一个荒废的老房子。
腐朽的木料,潮湿的墙体,墙角密集簇生了不知名菌类,裂缝处肆意爬出的青苔,墨绿到近乎发黑,偶尔掠过的几个黑点,则是叫不出名字的昆虫。
没有人住,倒是很适合他们调查。
不过十七年过去,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勘探价值了。
屋里是空的,除了天花板吊着变形又锈迹斑斑的电风扇叶,就只有满地的灰尘和沉闷的霉味。
院里也是空的,杂草丛生,枯败发黄,但凡没有几个歪斜欲倒的破烂栅栏围着,和外头的荒地能融为一体。
在手电筒单独一束强光的照耀下,破旧的房屋显得阴气沉沉,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玩意儿在其中聚居,无声地注视着靠近的外来者。
两人一左一右地贴着墙根,寻找着房子里留下的蛛丝马迹。
支离破碎的窗户外,风一阵阵吹着。
由远及近,又忽远忽近,仿佛孤魂野鬼的哀嚎。
代熄因曲起五指的关节,泛白的指尖带动宽大的手掌,压着墙寸寸移动,每一下起落都让骨骼的脉络更加明晰。
遽然间,他的下颌兀地绷紧,连带整个动作停下。
“陈昉。”代熄因用气音低唤,“你听见了吗?”
被叫的人转头看他:“什么?”
“我怎么好像……听见了不属于我们的脚步声?”他定定地指了指窗户。
“在院子里。”
第34章 探旧址(三)
两人一对视, 默契地关了手电筒,压着气息,蹑手蹑脚住门外走去。
室外的风吹得更嚣张了, 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有落不完的嘈杂,两个人胸膛起伏都小了, 借着厚云层挤出来的月光,分头错着辉芒缓慢往院子里移动。
忽然,一个黑影从代熄因眼角闪过!他高声说:“陈昉!在这边!”
话音未落,陈昉动作飞快,疾风掠起一尾沙,再望去人已脱离地面, 几乎一霎间单手过墙,一个飞身,就把试图逃跑的黑影挟持住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陈昉钳制的动作一轻。
撩开黑影包在头上的布, 代熄因匆匆赶来, 手电筒也随之照亮。
那是一个一只眼睛看不见的女人。
她的头发蓬乱,枯燥如甘草,皮肤暗沉多斑, 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很深,比破碎的瓷器裂纹更深。
年纪不会低于四十岁。
她看上去神志不清, 嘴里念叨着:“我什么也没看见, 不要杀我, 你杀了她, 就不要杀我了!”
陈昉和代熄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跳动的诧异。
“大姐,你别怕。”陈昉立刻伸手安抚疯女人,轻声道, “我是警察,不会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