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豫从背后抱住他。
  “别躲我。”声音又哑又累。
  祁焱身体一僵，转过身看着他。
  “陆延豫，”他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问，“你想好了吗？”
  陆延豫看了他很久很久，然后慢慢开口。
  “祁焱，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很多年前，我爸也有过类似的机会。那时候他还年轻，是公司里最有潜力的。总部在德国有个职位，点名要他。那是个能让事业起飞的机会。”
  “但他拒绝了。”
  “为什么？”祁焱忍不住问。
  “因为你妈妈。”陆延豫声音很轻，“那时候你还小。你妈妈说她不想离开这儿，不想让你在陌生环境长大。所以我爸为了她，为了这个家，放弃了。”
  “他以为牺牲能换来家庭完整。但他错了。”
  陆延豫眼神有点空。
  “你妈妈要的，从来不是为她放弃事业的丈夫。她要的是永远站在顶峰、让她仰望的男人。我爸的退让，在她眼里成了平庸。他们的感情从那时候就开始有裂痕，最后裂痕越来越大，再也补不上了。”
  “我爸总说，是他没经营好婚姻，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们。但我一直觉得，他只是没遇到真正懂他、珍惜他的人。他用自己以为对的方式去爱，却从来没问过对方要什么。那份沉甸甸的牺牲，最后要么变成怨恨，要么变成隔阂。”
  “祁焱，”陆延豫捧着他的脸，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痛苦，“我很怕。怕我会变成他。怕我为了你放弃这个机会，以后我们在现实面前过得不好，你会像你妈妈对我爸那样，怨我、恨我。更怕如果我走了，会失去你。这两种可能，不管哪种发生，我都会疯。祁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
  这是陆延豫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么脆弱无助的一面。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保护者，也只是个站在人生路口、迷茫痛苦的十九岁少年。
  祁焱的心像被紧紧揪住，疼得喘不过气。他一直以为这是陆延豫的选择，却忘了自己就是这个选择里最重要的那部分。
  他伸手，轻轻抚上陆延豫的脸。
  “陆延豫，”他看着他的眼睛，眼泪无声滑落，“你不会变成他。因为，我不是我妈妈，也不是陆叔叔。我不需要你站在顶峰，我只需要你站在我身边。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找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陆延豫，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份，不是你的未来，更不是你能给我什么生活。所以，你去吧。去追你的梦。我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陆延豫看着他，看着那双含着泪却无比清澈坚定的眼睛。他知道，这个少年比他想的还要勇敢。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缓缓闭上眼睛，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祁焱……”
  “……”
  “我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要让你这么懂事。我宁愿你现在哭着闹着不让我走，那样我可能就有理由为你放弃一切。可是你没有。你总是这么好，好得让我心疼。”
  祁焱在他怀里摇摇头。
  “不用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不用这个。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一下，对不对？”祁焱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陆延豫没回答。只是把他抱得更紧，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窗外，夕阳正慢慢落下，把整个城市染成一片悲壮的金色。离别已经注定，但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结束。
  第41章
  陆延豫想明白了，真的想明白了。
  那天晚上，他抱着祁焱，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他眼里有挣扎，但更多的是坚定。他算是看清楚了，他绝对不能走他爸的老路。
  他爸当年最大的错，其实不是为爱退让，而是太小看那份爱的重量，也太低估现实的残酷了。他以为牺牲自己能换来圆满，结果呢？只换来各奔东西和半辈子的后悔。
  这种结局，陆延豫真的不想要。
  他想要祁焱。不是站在原地等他的祁焱，而是能和他一起走向未来的祁焱。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祁焱，语气特别坚定，根本不容商量。
  “我们一起走。”
  那时候，祁焱正坐在画架前，画着一幅还没完成的向日葵。听到这句话，他手里的画笔猛地一抖，一滴明亮的黄色颜料掉在画布上，像一颗凝固了的眼泪。他转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不敢相信，嘴唇也紧紧抿了起来。
  “……你说什么？”
  “我们一起去纽约。”陆延豫走到他身边，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特别坚决，“我去申请学校，你去申请艺术院校。纽约有最好的画廊，最好的艺术氛围，那地方才真的适合你发展。”
  祁焱的心一下子跳得飞快，脸也微微红了，眼里闪过期待和兴奋。这个提议，就像一块超大超诱人的糖果，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和陆延豫一起，去一个全新的世界，没有过去那些烦心事，没有束缚，只有他、他的画，还有他爱的人。
  这简直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可是，梦总是要醒的啊。
  “我……”他的嗓子有点发干，眼神也暗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搓着画笔，“那我妈她……”
  “你妈那边，我去说。”陆延豫打断他，眼神里有种豁出去了的决绝，“她都把你赶出来了，还有什么资格决定你的人生？你所有的费用，我来负责，我会……”
  “不是钱的问题！”祁焱激动地站起来，手里的画笔被他捏得直响，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陆延豫，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什么？”陆延豫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有点急，“我不懂她怎么羞辱你？还是不懂她怎么威胁你？祁焱，她已经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想着她？”
  “她是我妈！”祁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肩膀微微发抖，“她只是……只是被人骗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过来的！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什么都不留，那我们之间，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回去？”陆延豫的语气冷了下来，嘴角带着点自嘲的笑，“你还要回哪条路？是回她给你安排的那个‘优秀alpha’身边吗？是回到一个根本没有我的未来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祁焱急得眼泪直掉，声音慌慌张张的，“我只是……只是觉得，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这样太自私了！”
  “自私？”陆延豫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苦笑了一下，眼里满是无奈和心疼，“祁焱，你告诉我，到底谁自私？是你妈用亲情绑架你的人生自私？还是我想带你离开这个让你痛苦的地方，想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自私？”
  “未来？”祁焱的情绪也上来了，他指着自己的画，又指指自己的心口，手指有点抖，“我的未来就在这里！在我的画里！在国内！”
  “纽约那个艺术圈子，我谁也不认识！我的语言不行，我的画风，到了那边可能根本没人欣赏！”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崩溃的哭腔，“我可能一幅画都卖不掉！我可能会变成一个只能靠你养着，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你不会的！”陆延豫抓住他的肩膀，用力看着他，眼神特别热切，“你的才华，我最清楚！你只是需要点时间，需要一个机会！”
  “我不要你可怜我！”祁焱用力推开他，眼泪哗哗地流，眼神倔强又委屈，“陆延豫，你明白吗？我不要！”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得这么凶。
  那些之前被甜蜜掩盖的问题，比如两个人的背景差异，比如未来，比如各自的价值，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了。
  小小的公寓里，只剩下祁焱压抑的哭声，和陆延豫沉重又痛苦的呼吸声。
  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刺，却又脆弱得不行的少年，心里疼得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眉头紧锁，眼里满是心疼和后悔。
  他好像……有点懂了。
  他终于明白了。
  祁焱的犹豫，不只是因为他妈妈的威胁。
  更重要的，是藏在他骨子里的，属于一个omega的敏感和自卑。
  他害怕，怕在陌生的国外，失去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身份——画家。如果连画都画不好了，那他还有什么？他凭什么站在那么优秀的陆延豫身边？
  他不是不相信陆延豫的爱。
  他是不相信，自己值得被这样爱着。
  “祁焱……”陆延豫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愧疚，伸手想碰碰他的脸，却又停在了半空。
  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动作温柔得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
  祁焱的哭声慢慢小了，变成了小声的抽泣，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只是……太害怕了。”他把脸埋在画布上，声音闷闷的，“我怕我去了会拖累你。我怕我们会像我爸我妈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