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枝忆序      更新:2025-12-23 19:49      字数:3124
  江屿没理会他的质问,目光在他手臂和脖子上那片明显的红疹上停留片刻,转身走到药柜前,熟门熟路地找出了一瓶炉甘石洗剂和几根棉签。
  他拿着东西走回来,站在许眠面前,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衣服拉下来点。”
  许眠警惕地后退一步,抱住自己:“干嘛?!”
  “上药。”江屿言简意赅,晃了晃手里的药瓶,“还是你想等校医回来,让她帮你?”
  许眠:“……”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打了个寒颤。让校医上药,估计不用等到明天,新的流言版本就能传遍全校——“江屿许眠医务室激情……哦不,是许眠过敏,江屿贴心陪同上药”。
  两害相权……
  他咬咬牙,恶狠狠地瞪了江屿一眼,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把校服外套拉链往下拉了一点,露出脖颈和一小片锁骨,又把袖子撸到手肘以上。
  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那些红疹显得更加清晰刺目。
  江屿拧开药瓶,用棉签蘸了些粉红色的液体,上前一步。
  密闭的空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距离被拉近,江屿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比在教室里、在小树林里,都要更具压迫感。
  许眠浑身僵硬,梗着脖子,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白色的墙壁,不敢看江屿。
  冰凉的棉签触碰到他脖颈发痒的皮肤。
  许眠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别动。”江屿低声说,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按住了他另一侧的肩膀。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沉稳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许眠瞬间不敢动了。
  棉签带着凉意,在他脖颈的红疹处轻轻涂抹、打圈。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点笨拙,但极其认真、仔细。冰凉的药液覆盖住刺痒的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缓。
  许眠紧绷的身体,在这种奇异的、被强制安抚的状态下,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能感觉到江屿的呼吸,轻轻拂过他耳侧的碎发。能看清江屿低垂着眼睫时,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能闻到他身上除了皂角香外,似乎还有一点……刚才那草莓布丁的甜腻气息?
  这个念头让他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江屿涂抹完脖颈,又示意他抬起手臂,开始处理手臂上的红疹。
  许眠像个听话的木偶,任由他摆布。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从白色的墙壁,慢慢移到了近在咫尺的江屿脸上。
  他好像……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认真地看过江屿。
  皮肤很白,鼻梁很高,嘴唇的颜色很淡,抿成一条略显冷硬的直线。但此刻,因为他低着头的动作,额前柔软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一点眉眼,削弱了几分平时的冷冽,反而透出一种……专注的温柔?
  许眠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
  温柔?江屿?对他?
  怎么可能……
  可是,如果他真的讨厌自己,为什么又要管他过不过敏?为什么还要带他来医务室,亲自给他上药?
  仅仅是因为……那封“情书”里说的,“看你皱眉,就想把全世界所有的草莓布丁都堆到你面前”?
  那只是他为了报复瞎编的……不对,那是江屿自己写的!
  许眠的脑子又变成了一团浆糊。
  “好了。”
  江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他收回棉签,拧好药瓶盖子,动作利落。
  许眠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和手臂上被均匀涂抹开的粉白色药液,刺痒感确实缓解了大半。
  江屿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洗了手,转过身,看着还处于呆滞状态的许眠。
  他的目光在他涂了药、显得有点滑稽的脖子和手臂上扫过,最后落回他脸上,那双浅色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无奈的情绪。
  “明知道过敏,”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哑了一点,“还吃?”
  许眠张了张嘴,想反驳“还不是你给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没什么杀伤力的嘟囔:“就……尝一点点。”
  江屿看着他,没说话。
  医务室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干净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种令人心悸的、无所适从的氛围又回来了。
  许眠感觉刚刚被药液安抚下去的体温,又有回升的趋势。他不敢再看江屿,慌乱地低下头,想去拉上校服拉链。
  手指却有点不听使唤,拉链卡顿了一下。
  一只手伸过来,覆在他的手背上,微凉的温度再次传来。
  许眠猛地一颤,抬起头。
  江屿握着他的手,帮他把拉链轻轻拉了上去,一直拉到锁骨下方。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许眠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俯身,目光平视着许眠闪烁不定的眼睛。
  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倒影。
  “许眠。”
  江屿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刮过许眠的耳膜。
  “下次,”他看着许眠瞬间屏住呼吸的模样,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又或许没有,“想吃布丁,告诉我。”
  “我给你买芒果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争取5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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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务室那令人窒息的静谧,最终是被一阵突兀的下课预备铃打破的。
  尖锐的铃声像一根针,刺破了弥漫在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黏稠的薄膜。
  许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向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与江屿之间那过于危险的距离。脖颈和手臂上涂了药的地方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但被江屿指尖碰过的手背和颈侧皮肤,却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火烧火燎。
  “我、我先回教室了!”他语无伦次地扔下一句,不敢再看江屿的眼睛,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把拉开医务室的门,撞入了外面喧闹起来的走廊人流中。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惶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背肌肤的温热,和校服拉链冰凉的金属质感。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晦暗不明的情绪。
  许眠一路狂奔回教室,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他冲回自己的座位,一把抓起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没能浇灭心底那股无名火。
  不,不是火。
  是一种更复杂、更陌生的东西。像是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又像是被柔软的羽毛不停地搔刮着心尖,痒,慌,无所适从。
  他抬手,用冰凉的矿泉水瓶壁贴了贴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和耳朵,试图物理降温。
  “眠哥,你没事吧?脸这么红?过敏很严重?”灯泡凑过来,关切地问,眼神里却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刚才江屿拉你去医务室……他给你上的药?”
  “闭嘴!”许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把矿泉水瓶重重顿在桌上,“我自己上的药!”
  灯泡缩了缩脖子,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眼神里的探究丝毫未减。
  许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即将开始的下一节课上。然而,摊开的课本,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他的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
  他能清晰地听到斜前方,江屿拉开椅子坐下时,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能感觉到那人落座时,带起的微弱气流。甚至能分辨出,那人与旁人低语时,声线里独有的、冷淡又清晰的质地。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牢牢系在了他和江屿之间,无论他如何试图挣脱,那细微的牵扯感始终存在,时刻提醒着他医务室里发生的一切。
  接下来的两节课,许眠度秒如年。
  他像个高度警惕的哨兵,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警惕什么。是警惕江屿再次发动“袭击”?还是警惕自己那颗不听话的、总是因为那人细微举动而失控的心?
  好在,江屿似乎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无事发生”的状态。他没有回头,没有传纸条,更没有再用那种让人心跳停止的眼神看他。
  这种刻意的、泾渭分明的无视,本该让许眠松一口气。
  但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心底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烦躁。
  放学铃响时,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低压着教学楼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
  “要下雨了!快跑!”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学生们抓起书包,争先恐后地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