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
慢梨 更新:2025-12-23 19:45 字数:2983
顾曜并没有真的踏入过柳月阑曾经居住过的这个家,但他无数次地在楼下驻足过——他很多次在楼下、在车里,安静看着柳月阑走进这个破败不堪的筒子楼。
*
这个住处很小,一眼就能看全这屋内所有的东西。
顾曜走进这个房子,狭小的房间瞬间逼仄起来。
他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找了个桌子靠着。他的手掌撑在那张桌子上,又四下看着这间房子。
地方很小,但东西摆放得还算整齐。日常用品、衣物鞋子,肉眼可见的范围内,都只有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这间狭小的房间曾经挤下了两个相依为命的少年。他们在这里度过了漫长且难熬的岁月,那么多个春夏秋冬,那么多次冷暖风雨,然而现在,这里已经看不出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了。
也正常,柳月阑从这里搬走已经太多太多年了。
在买下36号之前,柳月阑辗转住过顾曜好几个住处,直到买了36号,两个人才算是彻底定居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那几个住处,也早就没有了柳月阑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但这里,这个地方,却又和其他别的住处并不一样。
那些地方都不算是“家”,而这里,顾曜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曾经是柳月阑的家。顾曜面前的这个人,是柳月阑装在心里的唯一的家人。
想到这里,顾曜心里的烦躁更多了几分。
他站直身体,又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的人。
柳月阑总是说他和柳星砚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不知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还是纯粹嘴硬不想承认。
其实他们两个是很像的。
但柳月阑一向是带着刺的。不说话的时候神色冷淡,一张嘴又总是带着点不耐烦,是不太好惹的样貌。
面前这个人倒是温和多了。
能不温和吗?从小被人好好保护着,像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一样,什么苦难都没有经历过。生病了有人哄,受伤了有人治。那么穷的两个人,有点好的东西也全堆到他的身上。
柳月阑愿意在天台上啃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冷面包,但是舍得花四块钱给面前这人买一个新鲜的煮鸡蛋。
可是,这些又凭什么呢?
凭什么该付出的,就是柳月阑呢?
顾曜神色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和柳月阑那么相似的一张脸,落在顾曜眼里,只剩下了厌烦。
那么单纯的一张脸,那么简单的一张脸,那么天真的一张脸。
都是用什么换来的呢?
柳星砚大概是被他打量得有些不适,抿了抿唇,主动开口问道:“顾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声音很冷淡,这副不悦的样子,跟柳月阑更像了。
顾曜无心和他废话,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地说:“过段时间,我会带阑阑出去一趟。”
柳星砚立刻拧紧眉毛:“去哪儿?!”
顾曜轻笑一声:“跟你有关系吗?”
“他是我弟弟,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顾曜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弟弟,弟弟。
他在心里反复琢磨着柳星砚说的这两个字。
半晌后,顾曜缓缓开口:“柳星砚,原来,你还知道他是你弟弟啊。”
他不等柳星砚回答,继续说道:“那你知道,你弟弟为了你牺牲了多少吗?知道他为你出过多少次头,为你放弃过什么,为你跟我争吵过多少次吗?”
顾曜没来由地想起那几枝雪柳叶。
路边随便几块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柳月阑当个宝贝一样供在那儿。
“知道……你送几根草给他,他都高兴得不得了吗?”
顾曜说着,嘴角笑意渐浅。
因为柳月阑喜欢,那几根上不了台面的草也被他好生照顾着——鲜切花养不了几天,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顾曜背地里不知换过了多少茬。每次都认真挑选颜色形状接近的新鲜叶子换上,这样哄了他大半年。
顾曜想起自己做的这些事,心里更为柳月阑不值。
他又想起在大街上被柳月阑狠揍过一次的小混混。他了解过,那人虽然猥琐又龌龊,但毕竟没有对柳星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碰到柳星砚,就被柳月阑无声制止了。
柳星砚知道这件事吗?他大概是不知道的。
他怎么会知道呢?柳月阑怎么会让他知道呢。
难听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顾曜并不想让事情变得无法挽回,便忍下了所有的不悦,只说自己今天的来意:“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阑阑以后不会回来了——我今天过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
柳星砚捏紧了拳头,再开口时声音都拔高了:“我不信!你让他自己跟我说!”
顾曜轻笑道:“你觉得我还会让他见你?别做梦了。”
“你!”
柳星砚毕竟不如顾曜能说会道,短短几句话已经被气得涨红了脸。
顾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
几秒钟后,顾曜似笑非笑,又说:“柳星砚,你觉不觉得——”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你是阑阑的累赘?”
柳星砚的脸色顿时煞白。
余光里,顾曜注意到他松开了紧握着的手,身体也极不明显地微微颤抖着。
他像是被这一句话狠狠击中。
顾曜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没有你,阑阑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你想过吗?如果没有你,他还会不会这么辛苦?如果没有你……”
明明是为了讽刺柳星砚的话,可真的说出口时,顾曜竟然也有了一丝认真的伤心。
他经常说柳月阑拧巴,其实,他自己也很拧巴。
他经常会困在这样的情绪里,他总是想,柳月阑明明可以过更好的生活,柳月阑明明可以不那么辛苦。
再开口时,顾曜竟真的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恨意:“如果没有你,他能过得更好。柳星砚,你的眼睛也治好了,身体也治好了,你还想拖着他多久?”
顾曜是惯会伪装自己的。可现在在柳星砚面前,顾曜竟然半点都维持不了往日的体面和温柔。他脸色冰冷,不带半点笑意,居高临下的语气像带着刀子:“柳星砚,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因为你总是在索取。你们是兄弟,可你带给他的,除了痛苦,还有别的吗?你关心他吗,爱护他吗,你心里有他吗?”
柳星砚脸色苍白,嘴唇咬得很紧。他一直低头看着地面,却在听到某个词的时候,静静地抬头看了一眼顾曜。
他的眼眶有些红了,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完全平静。他看着顾曜,轻声说:“顾先生,那你呢?你又很了解他吗?你……又真的爱护他吗?”
他看着顾曜,看着面前这个和柳月阑相爱十几年的男人,轻声说着:“柳月阑,我的弟弟,从小就带着一身刺。我们吃饭的时候,他是不会跟我养的狗一起吃的——他能为这件事,跟我冷战一周。”
短暂疑惑过后,顾曜忽然明白了柳星砚说这些话的意思。他眯着眼睛,也不知不觉地捏紧了拳头。
“你帮他搬家的时候,我们有大概半年的时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因为这件事,他也在跟我生气,不想跟我说话。”
“……”顾曜沉声道,“柳星砚,闭嘴。”
与此同时,柳星砚继续说着:“顾先生,你觉得,我口中的这个柳月阑,和现在这个柳月阑,还是同一个人吗?”
他顶着顾曜快要杀人的目光,几不可闻地说:“跟你在一起的这些年里,他快把一身的刺都拔光了。他是这么温柔的人吗,是这么能够忍让的人吗,是这么会讨你欢心的人吗——他真的喜欢现在这样的长发吗?他连扎都不会扎。”
他仍然看着顾曜,眼眶里的那一点红几乎消失不见:“这就是,你爱护他的结果吗?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我确实拖累了他很多。但他跟你在一起,又是真的开心吗?”
顾曜神色低沉,落在柳星砚脸上的目光如有千斤重。
他缓慢地走向柳星砚,仔细端详了那人一会儿,忽然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柳星砚,你想死?”顾曜的嘴角勾起一丝寒冷的笑意,“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顾曜手劲极大,柳星砚几乎不能呼吸。他的双手胡乱挥着,几次抓到顾曜的手臂,却阻止不了半分。
短短几秒钟,柳星砚脸颊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