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的笑容僵住了。
  索雷克转身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说：
  “来人，把他押入大牢，等候父王发落。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到这个污秽之徒。”
  走出牢房，索雷克深吸一口气。
  外面的夜风有些热，又有些冷，但他的头脑却从未如此清醒。
  铁须将军走了过来：“王子殿下，都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索雷克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劣。”
  “那您准备……？”
  “召集所有将领，”索雷克说，“我有话要说。”
  ……
  一刻钟后，所有将领都聚集在议事厅。
  索雷克站在最前面，脸色凝重。
  “大家，”他环视众人，“格林的审问结果，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将领们纷纷点头，脸色都很难看。
  “他囤积粮食、投毒陷害、策划屠城，”索雷克一条条数着，“更恶劣的是，他连我们自己的族人都不放过。”
  “那些中毒的矿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以为吃的是王廷发放的救济粮，却不知道里面被下了毒。”
  “他们信任我们，”索雷克握紧拳头，“但我们……”
  整个议事厅一片安静。
  “王子殿下，”一个老将领站起来，叹了口气，“这不是您的错。您也是被格林欺骗了。”
  “不，”索雷克摇头，“我有错。”
  “我太急于证明自己了，”他坦诚地说，“太想打赢这场战争了，所以才会被格林利用。”
  “如果我能更冷静一点，如果我能多想想战争的代价，如果我能听听温和派的建议……”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铁须将军走上前，拍了拍索雷克的肩膀：
  “王子殿下，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本身就是一种成长。”
  “是啊，殿下，”另一个将领附和道，“您还年轻，犯错不可怕。”
  索雷克抬起头，看着这些追随他的将领们：
  “各位，我想请教你们一个问题。”
  “您说。”
  “你们，”索雷克缓缓道，“真的想打这一仗吗？”
  将领们面面相觑。这些曾因人类的经济封锁而饱尝物资短缺之苦，亲眼见证族人陷入饥馑而主张战斗的军官们，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沉默了很久，终于有人开口：
  “殿下，我们当初主战是因为人类掐断了我们的盐铁贸易，让我们的族人日子越来越艰难。我们渴望夺回生存的尊严，让族人能像祖辈一样挺直腰杆。但是现在，说实话，殿下……不太想。”
  “为什么？”索雷克问。
  “因为我们也有家人，”那个将领说，“我有妻子，有孩子。如果我死在战场上，他们怎么办？”
  “而且，”另一个将领说，“我们真的需要用战争来获得食物吗？人类不是已经愿意卖给我们了吗？”
  “……如果现在有一条路，能让我们不通过流血牺牲，也能让族人吃饱穿暖，甚至…还能吃到热乎香甜的食物…那么，战争的必要性或许真的需要重新权衡。”
  “对啊，”第三个将领附和，“那些罐头、红薯、豆腐……价格也不贵。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
  “因为……”索雷克想说“因为我们的尊严”，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尊严？
  拿族人的生命去换的尊严，真的值得吗？
  “王子殿下，”铁须将军说，“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将军请说。”
  “真正的强者，”铁须看着索雷克，“不是能杀死多少敌人，而是能保护多少族人。”
  “真正的王者，”他继续道，“不是能征服多少土地，而是能让族人过上好日子。”
  “如果打这一仗能让族人过上好日子，那就打。”
  “但如果打这一仗只会让更多人死去，让更多家庭破碎，那就不该打。”
  索雷克站在原地，默默地消化着这些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报告！”一个卫兵冲进来，“王子殿下，人类……人类那边送来了东西。”
  “什么东西？”索雷克皱眉。
  “食物，”卫兵结结巴巴地说，“很多很多食物，还是热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索雷克怀疑自己听错了，“人类给我们送食物？”
  “是的！他们说……说是感谢我们今天的克制，希望我们的士兵也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索雷克和将领们面面相觑。
  他们准备了一夜要血洗的敌人，现在却给他们送来了热饭？
  这是羞辱？
  还是…真诚？
  “走，”索雷克说，“去看看。”
  ……
  营地外，几辆希望一号重卡整齐地停在那里。
  车上装满了保温的木桶，热气腾腾的红薯粥和麻婆豆腐的香味飘散在夜空中。
  阿虎和几个希望镇的年轻人正在那里，旁边还站着格雷队长。
  看到索雷克带着将领们走出城们来，格雷远远地微微点头：
  “王子殿下，晚上好。”
  索雷克盯着那些木桶，皱着眉，大声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格雷平静地说，“莱恩大人听说今天双方都没有发生流血冲突，很高兴。所以特意让我们送些热食过来，慰劳一下你们的士兵。”
  “慰劳我们？”索雷克冷笑，“我们可是你们的敌人。”
  “今天没有发生战争，”格雷说，“这说明我们还不是真正的敌人。”
  “而且，”他看着索雷克，“莱恩大人说，战争是统治者的游戏，但挨饿的是普通士兵。无论立场如何，让战士们吃饱饭总是对的。”
  索雷克沉默了。
  这时，阿虎端着一碗红薯粥走过来：
  “王子殿下，尝尝？这可是我们今天刚做的，味道绝对一流！”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没有下毒？”索雷克警惕地问。
  “毒？”阿虎翻了个白眼，“要是有毒，我先喝给您看！”
  说着，他真的端起碗，当着所有人的面，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怎么样？没毒吧？”阿虎擦了擦嘴，“而且真的好喝。这个甜甜的味道，这个软糯的口感，可比你们军营里的黑面包粥好喝多了。”
  矮人士兵们开始骚动起来。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
  闻着那香甜的味道，每个人的肚子都在咕咕叫。
  “王子，我……我能尝尝吗？”终于有个士兵忍不住了。
  “当然！”阿虎爽快地给他盛了一大碗，“来来来，大家都有，不要客气！”
  那个士兵看到王子点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然后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喝！”他大声说，“真的好喝！这个味道……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这就是红薯的味道吗？红薯好哇。”
  “我也要！”
  “我也要！”
  士兵们纷纷涌了上去。
  索雷克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士兵们捧着碗，满足地喝着人类送来的粥。
  有些人喝得太快，烫得直哈气，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有些人边喝边掉眼泪，不知道是因为烫，还是因为太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王子殿下，”铁须将军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碗粥，“尝尝吧，刚刚找人看过了，确实没毒。”
  索雷克看着那碗金黄色的粥，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他小心地喝了一口。
  甜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温暖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每到冬天，母亲都会给他和弟弟煮热腾腾的麦粥。
  那时候他们还只是一个孩子，只有王子的头衔，没有那么多的责任和压力。
  他和弟弟只需要坐在温暖的炉火旁，喝着母亲煮的粥，听着父亲讲古老的故事。
  那时候，多简单啊。可惜后来，矮人与人类的关系越来越差，弟弟没了，父亲也越来越年迈，他开始逐渐接手王廷事务，一切都变了。
  “殿下？”铁须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索雷克抬起头，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
  “将军，”他突然问，“你说，我们打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铁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最开始您说是为了让族人过上好日子。”
  “但现在，”他看着那些开心喝粥的士兵们，“我们的士兵正在吃着敌人送来的食物，脸上的笑容比过去几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所以您觉得，”铁须反问，“是战争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还是和平？”
  索雷克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