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作者: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096
  “大人说你自去便是。”
  屠兴二话不说冲了把脸,将那荷包细细揣好,骑马纵去。
  郢都的暗桩被明里暗里的敌手拔得差不多了,培植亲信极其耗时耗力,一个错信,便可能满盘皆输,因此只能慎之又慎。
  有时路途遥远,越离会命他亲往送去,但就在郢都之中还未曾有过。
  他扯住缰绳下马,时值正午,街头人流稀少,除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靠在巷边。
  屠兴摸了摸心口的荷包,迈步要朝酒楼走去,身后有疾步追来。
  他猛转过身,腰间短剑险些拔出,万幸在熟悉的香味中慢了半拍,被扑了个满怀。
  福雪心泪眼盈盈地抬头看他,不住地捶打他的胸口:“你个呆子!你都不知想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屠兴不由自主地丢开短剑紧紧抱住她,面色却很难看:“你、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传信让我来寻你?”
  屠兴松开她,手忙脚乱地掏出那精巧的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根本没什么帛信,只有一柄巴掌大的玉如意。
  无数双眼睛盯着越离,他给不了更多,若是弄巧成拙反倒引来杀身之祸。
  只能聊赠一柄如意,放他归去。
  惟愿余生岁岁如意。
  “屠兴!你去哪?!”
  福雪心见他突然掉头离去,气得大骂:“你敢走!你敢走就再也别来找我!!”
  “雪心,你先回去,我往后定来寻你!”
  “你站住!我若回去就要与常家那小子成亲了,你必须与我回去!”
  福雪心拽住他的衣摆,硬生生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手脚并用地扒着人不放手。
  先生信中说若是屠兴再留,恐怕性命不保,她说什么也要把人带走。
  屠兴被个姑娘家手抱颈腿缠腰地当街锁住,引来声声惊叹,窘得端着人就往巷里躲,“福雪心!你、你还有没有点廉耻!”
  “廉耻有什么用!能还我如意郎君吗?我没有那东西,你必须与我回去!”
  “雪心,我有要事要与先生说,你先让我……”
  “不行!你又要丢下我去奔他,你把我当什么了,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气得一口咬在他肩上,谁知他穿了软甲,反倒让她把牙磕了。
  福雪心气得泪眼汪汪,狠命地捶着他的肩膀,“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个负心汉,你走了就别想唔……”
  她瞪大眼睛,两手被屠兴按在肩上,一动不动地眨眼看近在咫尺的俊容。
  真是越看越顺眼。
  等她两腿发软晕乎乎地被放下来,全然听不进屠兴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他湿润的嘴唇张张合合,然后便没了人影。
  “哎……”她摸了摸唇角,反应片刻才回过神来。
  她中计了!
  福雪心在车夫目瞪口呆地注视下麻利跳上马车,横指一扫:“快!追上前面那匹马!”
  ……
  屠兴连滚带爬地翻下马,未进宫门便被长枪拦住。
  他忙不迭掏出腰牌,“我有通行令牌,还不让开!”
  守卫们并不买账,反而将长枪绞得更紧。
  “令尹大人有令,不得放将军入宫,若有违者后果自负!”
  屠兴瞬间表情空白,举着腰牌仿佛被抽了魂魄。
  等候多时的蒲内侍在喧闹中现了身,他连忙喊道:“蒲大人,你快去告知先生,我还有话要与他说……”
  蒲内侍缓缓摇头,他的话音也萎靡下去。
  “屠将军,你自去吧,大人不会再见你了。”
  屠兴如遭雷殛,目光落在蒲内侍身后的朗朗日光下。
  连楚燎那死缠烂打的性子都无可奈何,为何他会觉得自己能被网开一面?
  他攥着手里那柄玉如意,扑通跪在蒲内侍面前,将守卫们都吓了一跳,纷纷不知所措地松了几分手劲。
  蒲内侍让开他跪的方向,抬眼发现紧跟其后的福雪心。
  “屠将军这又是何必?”他叹了口气走到屠兴身边,望着稍有踌躇、却还是紧追而来的福雪心,“你就舍得让这如花似玉的姑娘自己回去,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想必会抱憾终身吧?”
  “……我要见先生。”
  蒲内侍心想这果然是个倔的,终于还是把越离的原话和盘托出:“大人命小人转告,若是将军不走,那福家也再无翻身之日……将军难道就忍心吗?”
  福雪心不明所以地凑过身来,见屠兴板板正正地跪着,闭着眼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你不要哭呀,”福雪心跪在他身边揪着衣袖替他抹泪,见他哭得伤心,也随之红了眼睛哭起来,“你不要哭,你不想走就不走了,我不逼你就是,你别哭呀,我的心好痛……”
  “话已带到,小人告退了。”蒲内侍撤步离去,将位置让开,任他两个跪在一处哭成一团。
  屠兴握着她的手,明白此番再无回转的余地,哽咽不止:“先生、救过我……我却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福雪心头一次见他哭成这样,仿佛是失去了至亲,不由想起他说过的那些曾经,也跟着真真切切地伤心起来。
  “不会的,先生这般厉害……不会有事的。”她抱着伤心欲绝的屠兴,既明白这是为了他好,又难免替屠兴难过。
  被赶走的人,总是要流更多眼泪。
  “我好怕……我好怕再也见不到先生……”
  “不会的,以后你想他了,我们一道回来便是……”
  蒲内侍立在宫墙后,拢袖看这两个可怜可爱的小东西相互安慰互相扶持,不禁莞尔。
  楚风桥下红荷又绽,彩鲤浮跃,盛不完的好光景。
  他触景生情,忍不住浮想联翩……在宫中待了二十多载,他早与这地方的红墙碧瓦融为一体,动弹不得了。
  还能有个千山万水的归处,真是令人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说:
  本来屠兴同学是要领盒饭的,但是先生给我托梦了(?)美美照办![垂耳兔头]
  第164章 溃兵
  秋雨绵绵,浸软了一个又一个遥远的山头。
  景珛明升暗囚被困在宫中,见识了越离密不透风的手段,一时未敢轻举妄动。
  等他的消息终于从宫中透出,道听途说的旧部已被分化而去,转投他地了。
  寒风吹冷袅袅的热气,景珛从回忆中抽身,厢中依旧无人前来。
  他面色不善地望向行人寥寥的街面,冷声道:“是你调了我的信?”
  立在暗处的丑仆出声道:“不是。”
  “你一击不成,倒向着他了?”
  “何出此言?”
  景珛将冷茶泼出,重新续上,“谁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段,把你们都骗得晕头转向,傻得可怜。”
  丑仆掩下面上讥讽,反问他:“你一拖再拖,究竟何时才……”
  “吱呀”一声,门外总算有人推门前来。
  来人见到他毁坏的面容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地撤开眼拱手道:“见过莫敖,路途难行,末将迟来了。”
  景珛打眼朝他身后一扫,除开守在门口的几名卫兵,再无人来。
  “长辕,得亏你来了,”景珛起身相迎,不无可惜地叹气道:“除了你,怕是没人将我这个旧人放在心上。”
  丘长辕是他最早一批的属将,跟随他多年,在他蛰伏之时最先联络的便是此人。
  “莫敖折煞我也……”丘长辕目光一转,四下冷冷清清,他这才回过味来,脸色有几分难堪,“怎、怎么不见令尹大人?”
  景珛与丑仆俱是一愣,默然片刻后,景珛心有不甘地问他:“这与令尹有何干系?”
  丘长辕彻底意识到不对劲了,事到如今,只好垂头照实说道:“自从您封公入宫后,岳广、李溆还有彭雲收到您传来的集兵密信,便以为……以为您与令尹联手,岳广当即生怒,带着部下离开了。”
  岳广是景峪的老部下,眼见景珛又是封公又是按兵不动,全然不顾景峪的枉死与景家的没落,只顾着自己在宫中享乐……
  与此同时谣言四起,谁从烈王的死因里得到最多,谁便是谋害烈王的不二人选。加之景家全由他人料理,在外人看来,景峪未必不是舍身护主的忠臣。
  是非到头毁誉由人,毕竟是活人的天下。
  岳广与忠于景家的旧部们越想越心寒,甚至觉得景珛与那横空出世的令尹早有勾结,一唱一和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当即又念起烈王善待军臣的好来,想起了远在天边的公子燎。
  景珛听罢,自知已遭人暗算,叹声道:“我又何曾传过密信?”
  密信只是引线,他在宫中荣宠无限的障眼法才是众人信服的关键。
  因利而聚,必将因利而散。
  他们都深知在利益不均的局势里,一张嘴谁也说不清。
  丘长辕哑然,不知从何作声。
  好半晌,景珛才看着雨帘低笑出声,笑得丘长辕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