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作者:
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9 字数:3108
楚燎听他句句拧得肺腑生疼,声不成调,忙抚在他后心捋气,“我知道,我知道……”
越离靠在他怀中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若真心知道,就不会迫逼自己。”
楚燎无言以对。
半晌无话。
窗外破晓的一两声啾鸣传来,桌面上烛火葳蕤,暗下四壁。
越离叹息一声,仰面看他,“万般外物,我皆可为你求上一求,唯有你的心疾,我‘与有荣焉’,束手无策……你想要我如何做?”
楚燎挽过他鬓角碎发,追忆道:“这几年,我常常做一个梦。”
“梦中我独自穿林渡山,有时盛阳高照,久久不落,四时的花全开在道旁。有时大雪寒天,风吹雾绕,四面八方全是光秃秃的树,雪原一望无际,我冻得手脚发疮,怎么也走不出去……”
“梦中你始终走在我百步之外,无论我怎么呼喊,你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可是春夏秋冬,你都在那里,只是我追赶不上。”
他指尖划过越离的眉眼鼻唇,与他额头相抵,已全了从前不敢多思的妄念。
他儿时太过顺遂,金玉满堂来得毫不费力,他在金玉里长出一副讨人欢心的皮囊与心肺,两两相加,又博来更多偏爱。
可他终究是凡胎□□,镜花水月一一散去,只留下一个跋山涉水的越离,在百步之外,千里之遥。
楚燎再次奢求道:“你别走那么快,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等等我,行吗?”
凡人只能打败凡人,他敌不过光阴,计较不了弱势的过去,弥补不了缺席的八年,只能腆着脸求神心软求他垂怜,延伸出可堪一用的明天。
越离摸着他的脑袋,勉强笑了笑:“好,我等你。”
他也再没有这般际遇和心力,如此长久地注视一个人。
楚燎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现在你脑中也会有两个声音吗?”他试图理解。
楚燎如愿以偿,笑逐颜开:“现在没有了,刚才有。”
越离担忧地要起身,被他拽下去,“没事,就是他又咒骂我,不准我碰你。”
他“吧唧”在越离唇上啄了一口:“我偏不听!”
越离:“……”
“行了,先休息吧,天要亮了。”越离把薄被替他掖好,一时半会儿真弄不明白。
楚燎把他圈进怀里,在他颊边蹭了蹭,不舍道:“嗯,他也要出来了,他要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你就当没听见,我会帮你揍他。”
越离一听他煞有其事地说什么“他”“我”就头皮发麻,含糊应了,一只手紧张地抓在他腰间。
两人折腾到现在都累了,楚燎的呼吸拂在耳边,渐至平稳。
没撑多久,越离上下眼皮齐齐罢工,无知无觉地合在一处,相拥而眠。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们也过七夕![加油]
第98章 问药
朝阳散雾,巳时过半,激战一夜的兵将们都陆续起身,开始装车准备转移。
楚燎在越发热闹的嘈杂声中醒来。
自从他得了这怪病后,神疑眠浅,刮风下雨都要起来看看动静。
他看着怀中的越离神色愈发严肃,末了又无声一叹,阖目轻吻这人发顶。
待他整装搭门而出,周遭已经收拾得差不离,显出几分空旷的凄凉来。
诸将才打胜仗,一路笑语欢声地与他寒暄两句,恰逢卜铜与屠兴一道走来,他二话不说先把药喝了,拦住屠兴:“先生还没醒,你再等等吧。”
屠兴早先就被卜铜叮嘱,不欲与他多说,啃着草饼递他一块:“喏,莫敖回来给大家伙带的,热乎着呢。”
“多谢……莫敖回来了?”
屠兴抬指朝北,“是啊,说是回来帮着收捡营地,毕竟待了许久,怕漏东西。”
楚燎颔首表示知道了,看向卜铜,神色微冷:“卜军医都与先生说了什么?”
卜铜“哎哟”一声,把臂弯药盒给了屠兴,“审到我啦,公子,你这病状自然是什么都说了。”
他睨着楚燎难看的脸色,转头对屠兴吩咐道:“完喽,我抚了公子逆鳞,屠兴,你记得把我埋深些,别打两仗就给人刨出来了,不体面!”
屠兴嚼着草饼乖声应下,两人绕过他扬长而去。
楚燎扶了把额头,几口将微苦的草饼嚼巴咽下,打了些温水回房去。
房中没什么要收拾的,他捡拾些衣物即可,此地依旧会驻人留守,不必太过清白。
越离醒来时,身边自是早就空下,一人背对他端肩直腰坐在桌边,他爬起身来昏沉唤道:“世鸣,壶中还有水吗?”
昨夜的水楚燎已烧换了新,倒在一旁晾到现在。
他端起水杯走到床边,越离道谢接过,一饮而尽。
“你不该来的。”
越离愣怔抬眼,他转过眼去不敢直视。
“你……”越离清了清嗓,拍拍床边,“坐下,仰得我脖酸。”
楚燎:“……”
他挑了个床尾的地方坐下,越离把茶杯放在床头,跟着挪过去。
楚燎如芒在背,仍是嘴硬道:“你不该来,我已经着人安排,待你用过午膳便送你回国。”
“我昨夜方到,你今日就要赶我走?”
“军中刀光剑影没个定数,你本就不该来。”
越离盘腿坐在他身边打量他,闻言好笑道:“你还跟在爹娘身边讨饭的时候,我已跟在大王身边辗转各军了。”
楚燎:“……”
“世鸣,看着我。”
“……不看。”
“你在与我置气?”
楚燎话音稍顿,长虹的气势萎靡不少:“你不是都知道了?我不是他,你不必这么对我。”
越离头疼地搓了把脸,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善解人意地不再逼问,起身要走。
越离盯着他如出一辙的背影,唤他:“世鸣。”
楚燎应声驻足,纠结片刻没等来下文,忍不住回首看他。
越离就笑:“你看,你就是我的世鸣,何须与自己划清界限?”
楚燎眼中的犹疑顷刻散去,咬牙道:“我不是他!这地方毒瘴暗箭数不胜数,我不会重蹈他的覆辙,你用膳后即刻离开,不得逗留!”
他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时,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越离和煦的笑意寸寸凉下,他拢衣下床,随意找了绑带束发在后,旁若无人地坐在桌边用他带来的粥饼。
他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嚼咽下肚,全然不管戳在一边抿唇不安的楚燎。
喝完最后一口粥,他惬意地长叹一口气,公事公办道:“多谢公子款待,我奉命前来,军令过两日便能到,如今公子已非莫敖,无权置喙我的去留,公子忙去吧,不必守着我一介下臣。”
他收拾碗碟就要离开,楚燎握住他的手臂,“我不是那个意思……先生,我错了,你就听我一言,回去吧。”
“公子慎言,”越离微笑道:“下官无权置喙公子对错,让外人听去,还以为下官欺侮公子,让下官平白背上欺主的骂名。”
楚燎:“我……”
他瞥了眼楚燎拽住他的手:“公子,撒手。”
楚燎不敢再听他的冷言冷语,不情不愿地放他大摇大摆出去,懊恼地捶在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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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燎真有本事,”屠兴慢步走在越离身边,叹为观止:“先生的脾气已是我所见之中最好的了,他还总能惹你生气……”
搬运的长队与带领的八万兵将朝塘关浩荡行去,越离本想去拜见莫敖景珛,景珛忙着藏人,没空搭理,他只好暂时跟在军中。
卜铜来越地见识了许多没见过的草药,背着他的药篓一路东张西望跑来跑去,闻言哼笑道:“他也不是脾气好,是太傲了,我看啊,这也是病!”
屠兴不敢驳他,怕下一顿他就和楚燎一个下场,倒是越离颔首笑应:“是,世人大多有病,可惜神医只有卜大哥一个。”
卜铜揪着胡子很是受用:“不必奉承我,我自然知道。”
津跟在越离身边,左顾右盼,听着他们的谈论不禁心惊——公子燎不是与先生撕破脸了吗?怎么听上去还更加熟稔?
越离与卜铜笑谈片刻,见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关怀道:“可是累了?板车上搭你一个不算什么。”
他抬手要招来兵卒,被津惊慌拦下:“不必不必,先生多虑了,我这腿脚再远的路都走过……先生,那、那个公子燎不是对你不好,你怎么还搭理他呀?”
沄与津一道入府之时,正是楚燎大闹殿堂之后,又有越离与冯崛有意防之,更是雾里看花。
屠兴一看总算有比他还不经事的,双手抱头哼起歌来。
恰逢楚燎绕队而来,越离笑眯眯道:“再混账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公子,还能真与他置气不成?”
津与面有菜色的楚燎对视一眼,见他冷冰冰的不苟言笑,缩了缩脖子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