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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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8 字数:3112
“我说了,你不准去。”
魏淮的耐心用尽,怒道:“魏长信!你给我让开!君无戏言,你要我抗王命?!”
骂完这句他不禁恼怒越离,若不是他传书与魏珩,魏珩又怎会胡闹?
高夫人病逝的消息一经传出,越离便觉出不详。
他不敢随意离开楚燎,又听闻魏王召公子淮前去,且魏明以国事为重、忠孝难两全之名请身往兵,前后之事紧锣密鼓,依魏淮的谨言慎行,不会不察。
越离迟迟等不来魏淮的消息,想来是魏王巧言令色,攻其心疾。
为今之计,他修书送与魏珩,将往韩之行半真半假闪烁其词,不详之语任由魏珩发挥。
每次魏淮行军,魏珩本就心神俱乱,被越离这么一搅更是没了章法,缠着魏淮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
“什么君无戏言!他若真有心托国于你,怎会将你与魏明放在一处?!”
魏淮何尝不知他忧虑,可事到临头岂能因噎废食,他无奈安抚道:“长清不会,你不是最信他吗?”
“不信,我不信他,我谁都不信!”
魏珩越说越怕,他虽无巧劲但有蛮力,猛然将魏淮抵在墙边试图用腰带缚住他两只手腕。
魏淮被撞得后背生疼,掐住他腕骨狠心反手一拧,两下挣脱出来,一巴掌扇得他偏过头去。
“够了!”
魏淮从他手中扯过腰带,没看他阴鸷的神情,语气生冷:“人各有命,你也不信我会赢。”
魏珩心口胀痛,最后抓住魏淮,开口仍是扎心之言:“是,你的输赢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
魏淮甩开他,哂笑一声:“好,那你就等着吧。”
从小到大,兄弟俩红眼并不多,魏淮少年老成,魏珩又是个没气性的,鸡同鸭讲的时候倒还多些。
魏珩听他语气,委屈与恐惧一同袭来,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他望着魏淮远去的背影,恨声道:“长瑾,我与你生死相随,纵死无休!”
魏淮背影稍顿,袖中的手攥握成拳,加快脚步消失在回廊尽头。
第45章 明辨
待魏淮将诸事安排妥当,驱车来到落风院,天色已然黑尽。
越离正守在楚燎床侧,昨夜总算不烧了,高烧之时楚燎呓语不停乍惊乍醒,也没得个好眠。
一个时辰前魏明来探望,楚燎仍在昏睡,相比之下楚燎的脸色反倒更有人气些。
自那日滨湖之后,尹峰熬了两日,利剑透骨太深药石无医,还是没吊住命。
尹峰这一死,尹中尉哪肯善罢甘休,在军帐中行刺之人被魏王派人带走,拷问得知是由尹峰授意,因嫉恨楚公子与公子明交好,出此下策。
魏王着人安排,好食好药往落风院跑个不停,又打点了许多安抚之物。
尹中尉既是“教子无方”,又是“可怜父母”,打一巴掌给颗甜枣,险些坏了魏楚盟约之事被大事化小,成了“无知较量”,他哪敢再生事端,只好认命。
这个结果是目前魏王能给的最好的答复,景岁自然不满意,可人在屋檐下,何况尹峰已死,客随主便不好追究。
越离两只手包着纱布,这几日运笔都发飘。他看着楚燎安然的睡颜,想起魏明离去时托他给楚燎带的话,不免唏嘘。
到底是物是人非。
“先生,公子淮来探望公子。”
阿三的叩门声响起,越离听到魏淮前来,心头一跳,起身前去开门。
景岁早已回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正落在魏淮身上。
魏淮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硬着头皮道:“……公子有心,快快有请。”
“是吗?我还以为先生不愿我来。”魏淮言毕一笑,穿门而入。
越离:“……”
他与景岁打了个照面,也不合门,寻了干净茶杯来替魏淮斟茶。
魏淮看过床上安睡的楚燎,低声问候几句,越离一一应过。
接过越离递来的茶水,他握住那只缠包似馒头的手,又看了另一只,叹气道:“先生这伤,也是死里逃生啊。”
越离收回手,知他是有几分薄怒在,苦笑道:“死里逃生才能来讨公子的嫌,望公子看在我形容惨淡的份上,从轻发落。”
魏淮本要板脸,闻言也只好轻轻放下,“先生知人善用罢了,我既为棋子,自当本分,何来发落一说?”
越离接不住他嘲弄的眼神,低头取过空杯,瞥了床上的楚燎一眼:“公子既然亲至,请与我移步,共商大事。”
魏淮笑看着他,善解人意道:“自然,公子燎在此,我不过上不得台面的魏公子,怎好在真主面前造次。”
语罢他拂袖而出,越离哑口无言,不知他与魏珩究竟闹了些什么,邪火溅了他一身。
落风院中除了楚院皆是空荡,越离取了一盏灯,引他到齐院中。
无事时他便常来自弈,因此房中并无太多尘灰。
他点起桌上烛台,两盏灯映得满室生辉。
“公子执意要随军前去?”他开门见山道。
魏淮打量着房中布局,冷冷清清的一张床一方桌,越离却颇为相熟,以袖为帕掸了掸座椅,请他相坐。
“是,我非去不可。”
纵然这是一方陷阱,他也要往里掏出点什么来。
“我此番前来,”他望向越离,烛火映亮他的瞳孔,“是想请先生随我同往,先生可害怕?”
此次行军突然要带上他,大概是猜到了他们离开的时机。
这也没什么难猜的,只是内忧外患,愿意在他们身上花心思的人不多,愿意花心思的,也是非奸即盗……
若换了他人,越离自有答复,但对烛之人是魏淮,他便言简意赅道:“我是楚人。”
魏淮摇摇头,眼神回转,门口人影一晃,他不动声色道:“天下士人颠簸动荡,只要能求得宏图一展,又何必拘泥于一国一隅?”
他不等越离回话,先发制人:“楚太子疑心深重,手段狠戾,你未必能如意归国。”
越离无奈地看着他,不言自明,他摊手笑道:“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令他起疑,人心机变,先生比我明白。”
憧憧烛火将他们的阴影覆在墙面,宛如两团浓郁的鬼气,难分高下。
“公子还记得公孙誊吗?”
公孙誊离魏去齐后,不仅成为齐国的殿上之臣,还与魏国公然抗衡,齐赵之事多有他的身影。
魏淮一愣,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神色微沉。
往事历历在目,魏淮赠与他的狐裘尚且放在柜中,赠与公孙誊的那盒金银却永远尘封案上,“原先我只当他心高气傲,不肯屈居人下,如今想来却不尽然。”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为人臣子,在被真正丢弃之前,总是心怀侥幸的,”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公子莫要高看我。”
魏淮被他身不由己的笑意刺得偏开眼去,艰涩道:“这下场……你也不怕吗?”
“人总要有个下场的。”
他们相对默然许久,魏淮才站起身来正眼看他。
墙上的两团浓郁阴影融为一体,殊途同归,又各自散开。
“既如此,先生保重。”
“山长水远,得长瑾相伴一程,”越离起身相送,恳切道:“公子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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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离回到房中之时,楚燎已醒来,披衣坐在床边,两眼放空。
长到如今,他不长却也不短的人生可分为两段,一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春风得意的掌中宝。
一段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举目四望,身边皆是憧憧鬼影,长在他身,痛在越离。
少年人懵懂的目光日复一日地浸染,先是尝到苦,又抿出了甜,搅缠在一起,成了莫名其妙的酸。
可是一个人要如何明白另一个人的心思呢?
百转千回,世间才有如此多的试探和惨案,越离的血反复顺着他的骨节倒流回来,要他小心翼翼的品尝,沾了满身不明不白的憧憬与怨怼。
从前他不明白,暗自心寒越离的防备与疏离。
如今他依旧不明白,兜兜转转,毫无长进。
若不是作了墙下小人,他怎会知晓,越离竟是带着玉碎的心思守在他身边。
越离走到床边见他目光哀伤,正要将魏明之言和盘托出,右手被他牵起,吻在无名指的小痣上。
楚燎的神情太过虔诚,越离心神一震,连颈间的伤口都微微发烫,探手去摸他的额间,“怎么坐起来了,可是高烧反复?”
“那日我僭越了,阿兄可会生气?”
楚燎在絮絮低语中清醒后,房中只有阿三在续炭烧灯。
军帐中他对越离做的那些举动接二连三浮现眼前,楚燎忙不迭起身去寻,想跟他好好道歉,求他原谅。
楚燎握了握越离的手肘,见他面色无虞,得寸进尺地埋入他腰间。
越离没探出他额头滚烫,松了口气笑道:“世鸣言重,得亏错认之人是我,换了别人,少不了一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