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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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赠影 更新:2025-12-23 18:18 字数:3143
至此,楚魏合军联伐西戎,十五万大军挥师北上。
短短一个月内,边关三次大捷,魏王大喜,命他们狠挫戎贼士气,以壮军威。
与此同时,出使齐国的使臣迟迟不还,携同而去的人马也一并消失,负责此事的大小官员稀里哗啦跪了一地,以官职最卑的司礼官王常礼为首。
王常礼此等官职,何曾亲见魏王,没想到这第一次见极可能是最后一次,他心中暗暗叫屈,把公孙誊这个国贼骂了个狗血淋头。
魏王神色复杂,问道:“是何人所选?”
王常礼望向另一头的监官,监官把头往地上一扎,连一个眼神都奉欠,他心中叫苦不迭,哆哆嗦嗦地以头抢地道:“禀大王,是罪臣一时眼拙,错选奸人。”
公孙誊这一去不要紧,但他身任使臣,揣着魏国的人马一路招摇而去,足足一个月书信未回,泥牛入海,将魏国一干人等就这么晾着。
若他是在齐国遇害,则还算本分,若他还有呼吸,那便是明晃晃地携财潜逃,还顺便在大魏脸上抹了一个巴掌印。
魏王并未疾言厉色,岔问道:“选中之人竟然有才无德,寡人之治,无有君子乎?”
这一问,就不是一个叛逃使臣的问题了,在场其他埋头装死的官员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丁伯侧立一旁,竟敢避而不答,问道:“大王,使者一事,依老臣愚见,可遣使臣前去,将那奸贼讨回,若齐王不允,可议战。”
魏王脸色阴沉,目光有如实质在殿下的众官头上剐了一遍,挥手道:“命尔等将功折过,速定人选使齐,再有闪失,寡人也爱莫能助。”
“退下吧,丁伯且留。”
众官山呼恩典,一个个动如脱兔,留下一君一臣。
三日后,使者押下军令状,快马加鞭前往齐国。
越离从东苑回宫,直奔赵院而去。
赵佺连日来越发郁郁,除了教授楚燎拳脚时话多些,其他时候都不喜与人交谈,只将自己闷在房中。
“笃笃”
越离叩门道:“是我,越离。”
院中竟是一个守门的仆从也没有,赵佺不善经营,向来与赵宫中人成井水不犯河水之势。
拖沓的脚步声响起,赵佺拉开门,越离被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退后两步,语气严厉道:“天黑尽不过一刻,君子自牧,你每日饮酒至深夜,怎可弃身体于不顾?”
说完他就后悔了,手缩在袖中抠了抠指腹,抿唇不言。
赵佺如今把他当半个先生看,因此也没牙尖嘴利,只侧开身闷闷道:“进来说话吧,没喝多少。”
越离暗暗叹了口气,跨步进去,好歹把寒气隔绝。
“你若要离开,这段时间便可动身,”他言简意赅,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魏使这趟前去多是徒劳而归,齐王新登,正愁交战无敌,届时魏国不会容忍齐国挑衅,且边关有战,魏国有再多将兵,也不敢冒险多线作战。”
赵佺脸上的郁色舒展,上前两步道:“如此一来,就算我……也不会拿赵国怎样?”
越离不忍见他眸光黯淡,撇开眼道:“早晚之事,能晚则晚,你不必多思,若赵王勤政修德,也不会任人鱼肉。”
他将怀中细软取出,放在桌上:“你自行安排 ,不必留信,楚燎年少,重情难掩,也不必告知,这些路费你收着……”
越离取过桌上酒壶,展臂往地上一浇,权当送行。
米酒性烈,香气瞬间萦绕,激得赵佺颧骨发红,心中思绪万千,连掌间的厚茧都微微发烫。
侠客之剑,本该快意恩仇,怎能浸在酒缸中,成全行尸走肉?
袖角沾了酒香,越离沉吟片刻,抬眸道:“你我非敌非友,相伴一程,此去山水险恶,望君保重。”
第23章 煮酒
楚燎在院中将昨日的招式都温习了一遍,扫腿劈掌间已初成气象,饶是吹毛求疵的赵佺也夸过他几次。
那把木剑太轻了,他早将之绑了根吊绳挂在门上。蕴藏在周身的虎力亟待爆发,每日他都要扛着阿三挪一步都费劲的石凳,在院中跑上几圈,夜间方可轻身睡去。
王兄答应他,将给他锻造一把艳铁无双的重剑,使之出鞘便力撼山河,颠倒众生。
他呵出一口热气,阿三搓着手掌起院灯,昏暗的院灯将墙角门边都映得影影绰绰,赵佺还没有来。
他有种预感,赵佺不会再从那扇门外,昂首阔步地负手而来了。
赵佺为人处世爱憎太分明,既不像静水流深的越离,也与处心积虑的姬承大相径庭,他煞有其事地表里不一,却令人一览无余。
楚燎心想,走了也好,他这般十年如一日的脾性,长留此地,也只会日复一日的痛不欲生。
踏雪的沙沙声传来,他对这脚步声再熟悉不过,越离见他伫立院中,沉思的神色散去,“怎么不进屋去,出汗了也别贪凉。”
楚燎“嗯”了一声,与越离一前一后进屋,他把门关上,低声道:“今日赵佺没来。”
越离拎起茶壶的手没有丝毫凝滞,轻描淡写道:“许是今日累了吧。”
他望着越离在火光中静丽的眉眼,垂下眼睑,“嗯,我知道。”
在赵佺没回来的第三天,赵院中的仆从觉察出不对,但他们并未声张,借着无人在意的身份,竟还偷跑了两个。
魏王之前有意放宽辖制,后来也就忘了还有这么几个送上门的饵料,乍一听到赵国质子潜逃的消息,还有些不明所以。
但毕竟是他亲口吩咐,也不好罪责旁人,眼前西戎战事正酣,又有齐国态度不明,属实是有些腾不出手。
于是魏王将赵院剩下的两个仆从下狱拷问,其余质子也一一召询,放出赵国质子杀害魏国宫人,意欲谋害国君的消息,等着赵国那边的反应。
赵王年轻时也是雄霸一方,开荒拓疆,老了之后皮肉与壮志一同衰竭,身边围满了佞臣谗言,在歌功颂德中迷醉当年。
若要攻取,年老力衰的赵国比谋篡新登的齐国更好入口些。
出乎意料的是,赵国使臣与出使齐国的使臣同道入城,可见赵国对此事也颇为紧张。
出使齐国的使臣姓冯名崛,出使前两颊圆圆,面容白皙,回来后整个人都苗条了,唯独那双眼睛大了不少。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看起来颇为年少,性格跳脱,也不知是官员们死马当活马医,还是他一前一后判若两人,这般性情竟也能当选。
冯崛一见到魏王便伏地大哭,痛骂齐王,一干官员盯着脚尖,面容尴尬。
“大王,那齐王丝毫不敬我大魏,臣禀明只需交出奸人,遣质来魏,两国便可相安无事,”齐国殿上之事历历在目,他怒目道:“谁知那齐王不仅不听好言,还召奸人公孙誊上殿,奉为上宾,那公孙誊见我,只从鼻中哼出一气,出言相辱,还要齐王斩我。”
他痛哭流涕道:“若非大王福泽庇佑,臣早已客死他乡,不得复命矣!”
不知两侧官员谁重重地叹了口气,魏王不耐地挥了挥手:“寡人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罢眼不见心不烦,两名甲士拖着千恩万谢的冯崛出了殿。
众官员眉来眼去,没人敢上前进言。
魏王心中烦闷,不悦道:“宣赵使。”
立如雕塑的牟内侍躬身领命,步至阶前唤道:“宣赵国使臣上殿。”
赵国使臣赵伯俭,当世名士,本姓瞿,因劳苦功高得赐国姓,与陈相国年纪相当。
他花白的胡须在寒风中微微抖动,急途而来,难掩风尘仆仆。
只见他身行如鹤,连屈膝下跪也不卑不亢,长声道:“罪臣星夜兼程,唯恐误了大王正事,赵魏两国素来交好,若误于臣身,万死不能补其一也。”
魏王撩开眼皮,“哦?寡人有何大事,要先生如此奔命啊?”
赵伯俭抬起身躯,字字珠玑道:“齐国臣篡主君,取而代之,乃天命不容,此为不仁之罪。大王遣使入境,齐国不听反奸,纳奸为臣,此为不义之举。大王为中原霸主,此不仁不义之国,必伐之,故臣身老尽命,特来为大王驱驰。”
魏王抬掌道:“还不快扶先生起身,赐座。”
赵伯俭未见喜色,伏拜道:“谢大王。”
待老先生跪坐而定,魏王幽幽叹道:“寡人待公子佺不薄,谁知他心有邪念欲加害寡人,如此劣行,寡人不敢轻饶。”
赵佺在魏国究竟是圆是方,全靠魏国一面之词,国力相峙,对薄公堂是无稽之谈了。
赵伯俭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只能尽力道:“大王错爱,罪臣实愧之,若以宵小之辈坏我两国之好,此乃臣与主君所不忍,愿以黄金千斤,车百乘,乐师百人,以修旧好。”
魏王身体前倾,“千金易得,良臣难寻,先生何不论国谋身,何苦仆仆?”
赵伯俭直身道:“一臣难谋二主,蒙大王青眼,若当来世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