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第38节
作者:一斛铢      更新:2025-12-23 18:18      字数:3922
  许素霓想,只要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她都能接受。
  哪怕,他在外面看上了别的女人。
  宋令仪在秦殊傍晚离开后,难免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她现在是在他的地盘。
  如今他没有对自己动手,难保不是看在她疯了,不愿和个疯子计较的份上。
  可她的疯病不可能装一辈子。
  他临走前的那句话,又如何不算是一种威胁。
  不如先带誉儿离开,到时候在慢慢派人打听夫君的下落。
  想到誉儿,宋令仪就痛彻心扉的想到他被切下的断指,还有失踪的蝉衣,一桩桩一件件都像巨石垒在她胸口,压得她难以喘息。
  窗外,是安排来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们并未刻意压低的声线,正一字一句的飘进她耳朵里,尖锐得堪比刀子划破耳膜。
  “老爷怎么让我们伺候那么个疯子啊。”
  “你别说,那疯子虽然疯,但那张脸生得确实漂亮,就连那一身皮肤都同牛乳似的,白嫩嫩地看得连我一个女人都心动不已。”
  “你疯了不成,老爷要什么女人不行,怎么真会看上那么个疯子。”
  宋令仪听到她们自以为是的讨论,有的只是好笑,更多的是讽刺。
  如今的秦殊富有四海,三宫六院,总不会还对她一个疯了的女人下得了口。
  何况还是一个,想要杀掉他的女人。
  宋令仪抬头眺望着悬挂天边的半轮明月,心中一片苦涩,月亮又何尝不是被禁锢在天空中。
  无趣地收回眺望月亮的视线后,宋令仪才转过身看向铺得柔软舒服的床榻,她都快要记不清,她有多久没有睡过床上。她并没有选择睡在上面,而是卷了层厚被子披在身上,以此摄取着少量的暖意。
  冬天夜长白天短,清晨甚至比夜里还要寒气浸骨几分。
  “你们看她真是个疯子,放着好好的床不睡,非得躲在桌子底下睡。”
  “要不然怎么说她是个疯子。”
  “嘘,小点声,莫要把她吵醒,要知道这疯子咬人抓人挺厉害的。”端着热水的丫鬟们,此刻正围着一张桌子交头接耳。
  宋令仪早在她们进来前就醒了,但她没有睁开眼,而是尽可能的想从她们嘴里探听到一点儿消息。
  但她们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宋令仪只得佯装被她们吵醒后睁开了眼,随后从桌底下钻了出来。
  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世人眼中的疯子该是怎么样的。
  冬天的清晨总是亮得格外迟,那风又总是不甘示弱的早晚咆哮,似要扰人清梦才肯善罢甘休。
  翊坤宫内
  进来的白玄先屏退了伺候的宫人,才到许素霓耳边轻声道:“娘娘,陛下今日没有出去。”
  正取了螺子黛,对镜描眉的许素霓仅是挑了下眉,“继续派人盯着。”
  白玄不免说出心中顾虑,“娘娘为何要人盯着辰元宫,娘娘莫非忘了,陛下最厌旁人探听自己行踪。”
  要知道上一个胆敢私自打听陛下行程的,估计现在都出生了。
  放下螺子黛,取了支红宝石昙花簪别发的许素霓不以为然,“他是我丈夫,我身为他的妻子自然要关心他去了哪里。”
  免得他一时之间犯了错,做出了糊涂事。
  一连三天,秦殊都没有离开皇宫,直到第四天。
  有宫人匆匆来报,“娘娘,陛下出宫了。”
  白玄皱起眉头,“娘娘,没想到还真让你猜对了。”
  她又难免说出自己的担忧,“不过陛下出宫,万一是去办正事?或者我们被陛下发现了,该怎么办?”
  “要是被发现了,正好一道,何况我来到建康那么久,都还没出去过。”许素霓换了件简易行动的胡服,没有带霞霜,仅带了白玄低调的出了宫。
  许素霓没有敢真的上前,就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发现他真只是在随意逛街,并没有同自己所想的那样,正怀疑她是不是想多了,就听到旁边有两人在闲话头。
  一人问:“最近没有见那位了。”
  一人答:“现在的天越发冷了,指不定冻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她死了也好,否则那位还在,要知道自己的妻子变成了不人不鬼的疯子,指定要被气活了过来。”
  原本要往前走的许素霓突然停下脚步,眼神骤冷中扔了一块碎银过去,“你们口中的那位,指的是谁。”
  哪怕许素霓心中隐隐有了答案,还是得要让对方亲口说出来才行。
  她也不愿相信,自己丈夫瞒着她出宫,就是为了见那个女人。
  收到碎银的男人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先往周围瞄了几眼,适才压低声线说道:“我们刚才说的,是那位死于前朝的祁太傅的妻子。”
  许素霓心头一紧,“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四天前,以前总会有人看见她抱着个枕头在街上乱晃,见着个年轻男人就喊夫君。如今没有见到她了,想来是死在哪个角落里了。”说着,那人又叹了声,“其实死了也好,她现在不死,多的是想要她死的人。”
  最想要宋令仪死的,除了祁家,当属如今被权贵圈子排斥在外的宋家。
  宋家在长女得罪新帝后,断尾求生虽为他们求得一线生机,却让整个名声在建康城中彻底臭了。
  身为宋令仪小妹的宋今禾怒气冲冲的回到家,见到的就是正哭丧着脸的母亲,没由来憋了一团火。
  宋夫人见她那么早就回来了,用帕子拭去眼角泪花,问道:“你今天不是说要和永安郡主她们去赏梅吗,怎么回来那么早?”
  提到这个,坐下来后的宋今禾就是满肚子火气,“赏什么梅啊,人家见到我的马车就把我拦在外面,不给我进去了。”
  委屈得不行的宋今禾,恨不得把手中帕子都给揉烂,“娘,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要我说,肯定都是因为大姐,要不大姐得罪过秦殊,我哪会那么丢脸啊,你说她怎么就不去死啊。”
  宋夫人当即不满的呵斥起小女儿,“你怎么能那么说你姐,她在怎么样也是你姐。何况这些年来,你靠着你大姐获得那么多好处都忘了不成。”
  宋今禾不屑地翻起白眼,“那都是我凭借自己本事争取来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给的好处我半点儿没得到,反倒被她连累得被郡主她们排斥在外,我都还没找她算账呢。”
  ———
  出宫后的秦殊并不想去看她的,毕竟一个疯了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在意。
  李德贵看出陛下的心口不一,决定由自个提出,“陛下,咱出来都出来了,何不去看下那位。奴才听说在太医的治疗下,她的疯症已有所缓解,想来再过几日就能康复了。”
  双手负后的秦殊薄唇溢出冷笑,“她也配朕去看她。”
  “陛下自然不是特意去看那位的,只是奴才听说那位最近一直哭闹着要见陛下。要是她看见陛下来见她,心里指定得有多高兴。”
  有人再三给自己递了台阶后,秦殊也不扭捏地顺着往下走,“行,那便去看看。”
  前面险些将人跟丢的许素霓二人,如今正站在一座气势宏伟的府邸前。
  “小姐,我刚才看见陛下同李总管进了这座府邸。”白玄说完,就忽地想到了什么,何止是她,许素霓也想到了。
  那位是四天前失踪的,四天前,不正是秦殊出去的时候。
  想到那个可能,骨指攥紧的许素霓呼吸都沉重了几分,最后咬牙道:“我们也进去。”
  她只希望,最好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屋内烧了地龙,即使光脚踩在地上都感觉不到寒意,美人腰白釉瓶里斜插着几枝红梅,幽冷寒香铺满盈盈一室。
  走进屋内的秦殊看着见到他,就惊恐交加得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的女人,难免要被气笑了,这就是太医口中,疯病得以缓解的模样。
  当男人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没想到他会回来的宋令仪,宛如看见举刀朝她走来的刽子手。
  那刀子并且会在下一秒,落到她的脖子上。
  指腹摩挲着墨玉扳指的秦殊低下头,瞧着她不复前几日的惨白,瘦削的脸,显然她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
  她过得好,他心中难免不畅快。
  她凭什么过得那么好,哪怕是疯了,她也不配过得那么好。
  目光下移,落在女人因害怕不断起伏的浑圆弧度,纤细修长白皙的一双腿。
  那些侍女得知他要来后,刻意给她换上的粉白薄纱,里面空荡得更是仅着了件绣着青梨花的白色肚兜。
  生育过的妇人身子,远比当年要显得丰腴诱惑。
  守在院子外的李德贵见到气势汹汹而来的皇后娘娘,当即吓得额间冷汗滴落,且不忘将人拦住,“娘娘,您怎么来了?”
  阴沉着脸的许素霓绕过他,径直往里走去,“陛下呢?”
  将人拦住的李德贵忙赔笑道:“陛下在里面有事要处理,娘娘不妨先在外面稍等陛下一下。”
  “哦,不知道陛下在忙什么。”眼尾含刀的许素霓嗓音拔高,透着讥讽。
  李德贵正想着要拉哪位大人出来背锅,就先觑见许素霓阴沉森冷的一双眼,“别告诉本宫,陛下正忙着在里面宠幸新纳的美人。”
  “不是,娘娘您怎能那么想陛下!”有苦难开的李德贵自是连忙否认,整个人急得都快要哭了,“娘娘,您不能进去啊!陛下是真的在和其他大人商量要事。”
  “滚开!”手持长鞭的许素霓挥鞭抽开拦住她去路的人,一字一句全是淬了刺骨的冰刃,“本宫倒是要看看,陛下新临幸的女人究竟生了什么国色天香!”
  “你们谁要是在敢阻拦本宫,本宫手里头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白玄上前挡在许素霓身后,面覆霜寒,“你们要是在敢拦娘娘,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绷着张冷脸,手中长鞭攥得咯咯作响的许素霓进来后,见到的是那散落一地的男女服饰,最上面的是一件轻且薄,绣着青梨花的白色肚兜。
  即使她没有特意去看,也能听到屏风后面传来的女人娇俏哭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和那床帷晃动的咯吱声。
  第38章 对她好没用,因她无心……
  已经到这一步了,攥着长鞭的指节用力得近乎崩断的许素霓却失了,在往前求证一步的勇气。
  也害怕会见到,那令人感到无比恶心又愤怒的一幕。
  此刻双眼猩红的她只想咆哮着质问,为什么要是宋曼娘那女人,为什么偏是宋曼娘!难道天底下其她女人都死绝了,就只剩下宋曼娘一个女人不成!
  檐下挂着的风铃顺着风儿轻轻地晃,正好掩住了来人的脚步声,也遮住了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踩着碎雪归来的秦殊,看着出现在屋内的许素霓,那跪在地上如丧考妣的李德贵一干人等,漆黑的眸光犹如利剑扫来,“你怎么在这。”
  许素霓听到从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呼吸一窒,待身体僵硬的转过身见到来人,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如果他在这里,屏风后面的又是谁?
  唾液不断滋生的许素霓掐着掌心,抬脚就往花木鸟绣紫檀木落地屏风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