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有生命中的一道光，虽然那道光很微茫。
  他仍然坚信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包括爱情。
  他仍记得她笑靥如花的模样，素衣翩跹，立于桃树之下。
  直到，微茫与帝梵天在一起了。
  那一刻，他的道心彻底碎裂，爱而不得的执念与对帝梵天的嫉妒交织成恨。
  他的法术开始不再纯粹，为了变强，他想尽办法融合百家之所长，抽取其中最菁纯的灵气用以修炼。
  今天，他却用最符合天道的菁纯之气败给了一个邪修。
  他的身体片片随风飘落，化作光点逐渐消散。
  飞升后，便不再有尸体，唯有魂魄归于天地，仿佛从来没来过一样。
  那些玉简上的丰功伟绩最后沦为和御兽宗灭亡一样简洁的一段话或者一句话，什么用也没有。
  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白砚之深深的看了微若愚一眼，那一眼，似有千言万语，他的嘴角艰难的蠕动着，“你和你娘真的很像，但是你从不屈服，她却太早就放弃了。”
  说完他抬头看向苍穹，手中的断剑插入土中，声音很轻很轻，“其实我……也很讨厌我自己……”
  白砚之彻底随风消散，四周一片死寂，唯有那柄断剑孤零零插在原地，剑身微微颤动，似在回应主人最后的叹息。
  侥幸存活的人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的看着现场的疮痍，随即脸上生出的是茫然，他们看着四周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宗主没了，仙尊也没了，那他们下一步该做什么？还要继续讨伐合欢宗吗？还要继续为宗门效力吗？
  正当他们犹豫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猛然跃起到空中。黑影立于残阳之下，衣袍猎猎，正是帝梵天。
  他的袈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染成黑红色，袖口燃着幽蓝火痕，他的眼眸深处不再有慈悲，变成了一片漆黑仿佛深渊吞噬了所有光亮，他缓缓抬起手，指尖缠绕着诡异的黑气。
  魔界大军随他一起如潮水般涌出地底，黑压压覆盖天际。
  “我曾叩问天道，我何错之有，一定要夺我所爱之人，我跪了整整一个晚上得不到答案，但是没关系，若能用我的命来换她的命也值得，我替她与整个修真界签下契约，但事到如今，换来的是整个修真界对她欺凌的变本加厉，我以为的隐忍，牺牲，竟然成为了凌迟她的刀子！”
  “你们不仅害了她还要害我的女儿……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们呢，一定要用她们来满足你们的私欲嘛……她所历之事我要让你们一一尝尽，她所受之苦，我要你们千百倍的偿还。”
  一行清泪划过帝梵天的脸颊，滚落在怀中微若愚的脸上。
  微若愚勉强睁开眼只能看见他脸上从未有过的癫狂和破碎的温柔，她的唇微微颤动，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自诩正派却行恶鬼之事，你们甚至不如被镇压的妖物，既然如此，那就让魔界侵蚀这个世界，树立新的智慧吧！”
  帝梵天长袖一挥，天地为之变色，黑色洪流席卷八荒，无数怨魂自裂隙中嘶吼而出，他们兴奋狂热的在其中涌动。
  “魔神大人，还有三天，神魔的契约彻底解除，到时候我们再一举联手彻底毁掉修真界。”冥姬轻笑一声，指尖划过唇角血痕，眼中猩红如烛火摇曳，“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是时候创立新的秩序了。”
  已经无人可与魔界大军抗衡，修真弟子群龙无首，剩下的宗门不过十几，且都是小宗门，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他们惊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知道冥姬口中所说的日子是魔神缔结契约之日，三日后子时，契约即将失效。
  到时候魔界将不再被拘于永夜之地，重见天日，那他们必然不会对欺压他们数百年的修真界留有余地。
  冥姬对眼下的局势非常满意，这盘棋已走到她预想的节点，她轻轻拂袖，暗纹罗裙拖曳过血色大地，如同死神的婚服。
  她知道没有男人能接受他所爱之人经受这样的苦楚，她知道帝梵天迟早有一天会出来的，到时候他会成为魔界最锋利的刀。
  她心满意足的看向冥烬，却发现她不争气的儿子正在缓缓的朝慕昭靠近。
  冥姬柳眉一竖，瞬间知道他的目的，现在出言阻拦已经来不及，若是惊动了帝梵天，那就生死难料了。
  难道……
  冥烬这死小子要带慕昭走？
  帝梵天身上有部分魔气在慕昭身上，想要释放完全的法力便要吞噬掉慕昭，帝梵天现在还没注意到他身上，但是一旦冥烬发动法力便会瞬间引起他的注意。
  但显然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因为下一秒冥烬指尖微动，一缕幽蓝的冰魄丝悄然缠上慕昭手腕，紧接着用力将慕昭拉向自己。
  冥烬背后瞬间出现黑色翅膀带着慕昭飞了起来，二人直冲帝梵天，速度之快令众人措手不及。
  冥姬瞳孔地震，冥烬虽然并非一个听话的孩子，但是大事面前从来都是听从她的安排，此刻却没有问过她就擅自行动，他什么时候敢这么做决定的。
  帝梵天猛然睁眼，魔气如渊翻涌，刹那间天地凝滞。
  冥烬被他周身的气势震慑到嘴角出血，但仍然将慕昭护在身后，而慕昭也伏在他的肩膀上没有露面。
  帝梵天的目光落在慕昭身上，魔气骤然躁动，可就在他伸手欲抓的刹那，慕昭却抬起眼睛看向帝梵天。
  一瞬间帝梵天看见了他的师傅和微茫，他们二人站在他的身前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
  他忙垂下头，不敢接受那道目光的审视。
  因为他们的眼神都仿佛在说，“你为何堕入魔道？为何要犯下杀孽？为何要丢失本心？”
  越是寂静越让他感觉到可怕，他不由得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
  冥烬利用这个时间立刻催动冰魄丝，将帝梵天怀中的微若愚拉了出来。
  冰魄丝缠绕微若愚手腕的瞬间，立即引起了帝梵天的警觉，他的双眼虽是闭着的，但是第三只眼睛却陡然睁开。
  帝梵天一把掐在冥烬的脖子上，让冥烬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
  但在危机的时刻，冥烬用最后的力量将慕昭和微若愚一把推了出去，不远处一只如闪电般的灵兽立刻接过他们，驮着他们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为什么连你也要把她从我手上抢走。”帝梵天注视着冥烬，手上的力道不禁加大，黑气自他的手缠绕到了冥烬的脖颈上。
  “因为你不配做一个父亲……”冥烬艰难说道。
  “求求魔神大人放了他吧，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帮助慕昭逃跑的，是我管教不周，要罚就罚我吧！”冥姬跪地叩首，那样美艳不可一世的女人此刻却卑微如尘，泪流满面。
  “娘，你不必求他，你觉得他会帮助魔界吗………他不会的……他想要的事杀光所有人，是毁灭掉这个世界……”冥烬偏头看向冥姬，话中带血。
  帝梵天看着手中的冥烬，神色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并没有继续下死手，反而松了手，任由他种种摔落在地。
  对于他的话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他再度双掌合十，缓缓离去。
  明明已经犯了杀戮，明明已经不再信佛可渡，那这个手势又是在拜谁？
  冥姬心中涌起一阵恐惧之感，她忽然意识到，冥烬所说的是对的。
  以前的帝梵天心中可能还尚存着悲悯之心，可如今那悲悯早已被无尽的魔气吞噬，只剩下一个执念支撑着他——复仇。
  他想要的不再是和平而是以血洗血，以命偿命。
  冥烬狼狈的跑到冥烬的身边检查他的伤势，发现并没有性命之忧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为什么要舍命帮助他们？单纯只是因为要守护魔界吗？”冥姬一边帮他疗伤一边轻声问道。
  “因为……我把他们当成朋友。”冥烬低垂着头答道。
  冥姬没有再因为冥烬的话而再去说她，她望着身后的魔界大军，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并非喜欢战争，并非渴望杀戮，只是想能在阳光下自由地行走，不再受欺凌。
  可如今却再次面临灭顶之灾。
  她自以为守护魔界的方式就是让帝梵天突破血池肉林的桎梏，借其之力扭转乾坤，却未曾想连锁反应到整个三界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也许自己这个魔界之主是失败的……
  她闭上眼，一滴血泪滑落。
  两只温热的手却握了上来，是灵唾和衔蝉，她们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握住冥姬的手，眼中没有丝毫怨怼。
  “也许……事情还会迎来转机。”
  冥烬看向远方，那里是慕昭和微若愚离开的方向。
  第97章
  “咚，咚，咚……”
  耳边是熟悉的心跳声，让微若愚安心了不少。
  大概是死了吧……
  她不禁苦笑起来，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