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眼中闪烁着算计和恶毒的光芒。
  “等着吧，父亲很快就会回来，一个神眷者而已，一个精灵而已……”
  “我会让你知道得罪布兰德家族的下场……”
  “还有那个莉亚，哼，治好了又如何？一个残废的小奴隶……下次，我会找一个更漂亮的精灵……慢慢玩……”
  ……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规律而沉闷。车厢内，高阶神官正全神贯注地施展着治疗神术，柔和的白光笼罩着莉亚瘦小的身体，暂时压制着她滚烫的高烧和伤口的恶化。
  折光晨露小心翼翼地抱着莉亚，感受着怀中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心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冷静下来的盘算。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维奥莱特的虚伪、布兰德家族的势力、教会的立场、王都的规则……每一个变量都需要仔细权衡。
  奥菲莉亚导师坐在对面，目光沉静地观察着折光晨露。她看到少女眼中的怒火并未熄灭，却被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所包裹，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一种专注的思考，而非单纯的愤懑。这让她眼中闪过赞许。
  “感觉如何？”奥菲莉亚导师打破了沉默，声音平和，带着引导的意味。
  折光晨露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冷静，没有委屈，只有清晰的判断：“不太好，导师。但我知道，直接冲突不是最优解。”她顿了顿，条理清晰地分析道，“第一，布兰德是实权伯爵，在王都根基深厚。我们如果强行闯入带走莉亚，即使占理，也会被视为对贵族权威的挑衅，引发整个贵族阶层的反弹，甚至可能被扣上‘教会干涉王国事务’的帽子，给贸易之神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她看了一眼怀中昏迷的莉亚，“莉亚的伤势太重，经不起任何拖延和波折。强行带走她，维奥莱特很可能狗急跳墙，当场做出更疯狂的事，或者设置障碍拖延时间。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莉亚的生命是第一优先级。”
  “第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维奥莱特收下了钱。这看似是妥协，但对我们而言，这恰恰坐实了她‘拥有奴隶莉亚’的事实，并且是在‘自愿交易’的前提下将莉亚‘出售’给了教会。这份交易记录，连同艾尔的证词、莉亚身上的伤痕，都将成为未来扳倒布兰德家族最有力的证据链之一。这比我们强行抢人，在法理上要站得住脚得多。”
  奥菲莉亚导师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凝重渐渐化开，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她轻轻颔首：“很好。晨露，你的分析非常透彻。这正是我们选择交易的原因。”
  她伸出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一道无形的神术屏障隔绝了车厢内外。
  奥菲莉亚导师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币，这枚金币在昏暗的光线下，边缘流淌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由圣光勾勒出的特殊符文印记。
  “但这笔钱，不仅仅是交易的凭证，也不仅仅是用来稳住维奥莱特那个疯子的诱饵。”奥菲莉亚导师的声音压得更低，“它更是一份烙印！一条由神灵注视的因果丝线！”
  她将金币展示给折光晨露看：“这是‘贸易秘纹’。每一枚由教会之手、带着特殊目的流出的货币，都蕴含着这样的印记。当维奥莱特布兰德亲手接过那袋金币，并且没有拒绝这笔交易时，这印记便已无声无息地烙印在她和她所代表的布兰德家族身上。”
  折光晨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攻略玩家发现关键机制时的兴奋光芒！
  “追踪定位？！”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激动，“导师，这金币能追踪到它的去向？甚至……能记录它接触过的人？或者……能作为某种‘标记’，更容易锁定目标？”
  奥菲莉亚导师赞许地点点头：“非常敏锐。虽然不能像追踪魔法那样实时定位，但这印记蕴含着一丝‘契约’与‘交易’的神性。它如同一个信标，当需要时，神的目光可以更容易地穿透迷雾，锁定这印记的持有者及其关联者。更重要的是，它本身就是一个‘有罪’的证明！它证明了布兰德家族确实参与了精灵奴隶贸易，并且进行了交易！在未来的审判中，这将是最难以辩驳的实物证据之一！”
  折光晨露深吸一口气，胸中的憋闷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和隐隐的兴奋。她低头看着莉亚苍白的小脸，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明白了，导师。”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晰和条理，“花钱买下莉亚，是当前局面下效率最高、风险最低、且能为后续行动埋下关键伏笔的最优策略。这符合教会的立场，也符合我们拯救同胞的根本目的。”
  她抬起头，看向奥菲莉亚导师，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么，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是：第一，全力救治莉亚和艾尔，他们是活生生的证据和受害者。第二，利用艾尔的口供，结合这枚‘秘纹金币’，开始秘密收集布兰德家族参与奴隶贸易的所有证据链。第三，等待时机，或者……创造时机。”
  奥菲莉亚导师看着眼前这个迅速从愤怒中抽离、展现出惊人战略思维的少女，心中充满了欣慰。她轻轻拍了拍折光晨露的肩膀：“很好。记住，愤怒是燃料，但理智才是舵轮。尤其是在王都这潭深水里，每一步都要计算清楚。神与我们同在，但胜利，需要我们亲手去谋划和争取。”
  折光晨露用力点头，将怀中的莉亚抱得更紧了些。
  ……
  冰冷、幽暗的深海。
  珊瑚构建的庞大宫殿无声地矗立在万米深的海沟之底。不同于陆地的喧嚣，这里是死寂的。水压巨大得能碾碎钢铁，只有极少数的发光生物在庞然如山的珊瑚骨架间游弋，发出微弱的磷光，勉强照亮一片片奇诡而狰狞的阴影。水流在这里的涌动都变得极其缓慢而沉重。
  宫殿的最深处，一片开阔的海水广场中央。
  人鱼女王安博芮丝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她的体型比寻常人鱼要庞大得多，几乎有她们的两倍大小。一条华美得不似凡物的巨大金色鱼尾取代了双腿，尾鳍如同用最纯澈的液态黄金铸造而成，在水中缓缓起伏，每一次细微的摆动，都搅动着沉重的水流，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又蕴含浩瀚威压的金色光晕，在这片极致黑暗中是唯一明亮的灯塔。
  然而，这美丽与威严之下，是令人窒息的痛苦。
  她的上半身呈少女形态，容貌绝美到惊心动魄，仿佛凝聚了海洋最瑰丽的精华。但这份美丽却被一种非人的折磨扭曲着。她的双臂交叉环抱在身前，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
  在那里，一个扭曲、复杂、不断闪烁和流动的金色海洋漩涡印记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口皮肤上，甚至能透过半透明的皮肤看到里面骨骼和脏器表面都被同样金色的符文覆盖！
  那就是海神的印记。
  不是祝福的徽章，而是直接连通着她生命本源的枷锁与熔炉！
  此刻，这个巨大的神印正在缓慢而持续地脉动着。每一次脉动，都伴随着从虚空中、从四面八方海水中渗透出来的、极度精纯又极度狂暴的海洋源力被强行灌注进她的身体！
  这个过程，让她修长优雅的脖颈痛苦地后仰，纤薄的嘴唇无法抑制地张开，发出无声的哀鸣。每一次“呼吸”，对她而言都是撕裂灵魂的酷刑，每一秒的存在都是对海神意志的承载与熔炼！
  她的双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在水中狂乱地飞舞，那是力量无法完美掌控而失控的外溢。
  她的双眸紧闭，长长的金色睫毛剧烈颤抖着，承受着无时无刻、无法逃避的“恩典”。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活祭，一个维系海神与深海眷族链接的活体锚点。
  塞莉丝和莱缇西亚在两位身披骨质甲胄、手持三叉戟的深海护卫引领下，穿过宏伟却冰冷的珊瑚巨柱，来到了这里。
  塞莉丝望着王座广场中央那几乎被痛苦淹没的威严身影，湛蓝的眼眸瞬间盈满心疼的泪水。她几乎是本能的就要游上前去，却被一旁的护卫冰冷地拦下。她只能停在原处，对着那承受无上痛苦的身影，虔诚而敬畏地低下头颅，用最轻柔的、带着担忧的声音传递意念：“女王陛下……”
  莱缇西亚看着女王痛苦的模样，深蓝色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复杂，叛逆的眼神里掺杂着恐惧和不甘。她咬着下唇，没有像塞莉丝那样行礼，只是微微低下了倔强的头颅。
  人鱼女王安博芮丝似乎感应到了她们的到来。她强忍着体内狂暴力量的冲刷，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深邃得如同吞噬一切光芒的海渊之眼，其深处并非眼瞳，而是两个缓缓旋转、仿佛连接着整个海洋意志的、由无尽海水构成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