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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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木鱼的猫 更新:2025-12-23 17:13 字数:3251
舱内的谈笑声伴着茶香袅袅漫开时,暖棚里的鱼线正被湖面的风扯得轻轻颤动。杜之妧与陆云州并排坐在炭炉边,炉上温着的热茶冒起细白的水汽,倒比舱内多了几分野趣。
暖棚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将两人的脸颊烘得红扑扑的。杜之妧握着鱼竿的手有些不耐烦,鱼漂在水面上晃了许久,连条小鱼苗的影子都没见着,反观身旁头回钓鱼的陆云州,桶里已经躺着两条银光闪闪的鲫鱼,正欢实地摆着尾巴。
“这鱼儿也忒狡猾,偏要跟我较劲儿。” 杜之妧轻哼一声,指尖敲了敲桶沿,“换作是在猎场,哪容得它们这般逍遥。”
陆云州笑得眉眼都弯了,将鱼竿往支架上一放:“许是它们怕了你这一身好身手呢。”她嘴上打趣,眼里却满是暖意,“若是把鱼竿换成你的弓箭,保管一箭一个准。”
“这主意好!” 杜之妧眼睛一亮,当即扔了鱼竿,寻来根结实的青竹,利落地用匕首削出个锋利的尖儿,“还是这样来得痛快。”她说着便踩着船板走到棚边,身子探出暖棚去瞅水下的动静,束发的白丝带被风卷着,差点扫过湖面。
“你慢些!” 陆云州连忙起身拉住她的衣袖,船停在湖面上晃晃悠悠的,“这船晃得厉害,仔细脚下。”
棚外的风卷着芦花掠过船舷,带起细碎的簌簌声。杜之妧回头时,鬓边的白丝带正被风掀起,拂过她带笑的眼角,眼底跃动的光比炭炉里的火星还要亮:“这点晃动算什么?便是惊涛骇浪里,我也能如履平地。”她反手轻拍陆云州的手,竹叉在指尖转了个利落的圈,叉尖映着水光,闪着几分锐气,“你退后些,看我给你叉条最大的上来,保准比你桶里那两条都壮实。”
陆云州的指尖反倒攥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将她的衣袖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皱。桶里的鲫鱼似是被这动静惊到,尾鳍猛地拍起水花,溅在她水红的裙角,洇出几点湿痕:“我桶里两条都给你便是,犯不上跟这湖水较劲。”
“你可别小瞧人!”杜之妧转回头时,鼻尖因着方才的雀跃微微泛红,晨光在那双杏眼里碎成璀璨的金,竹叉往船板上轻轻一顿,发出“笃”的轻响,“若女子能进军营,我定要跨马提枪,去边关杀得那些胡虏片甲不留!这点水洼子,算什么阻碍?”话虽掷地有声,被陆云州拽着的胳膊却不由自主地跟着退了半步,船身晃得更厉害了些,棚角悬着的芦苇鱼篓来回摇摆,撞在木柱上发出空荡的轻响。
“既是要当女将军的人,总不能为了条鱼栽进冰湖里吧?”陆云州抬眼望她,眉头蹙得像团起来的锦帕,语气里带着点急,曲水山庄那日她见过杜之妧的身手自是相信她的,可天太凉了,“这水太凉了,你近日没歇好,真要落下去染了风寒,传出去才要被人笑掉大牙呢。”
杜之妧听她这话,忽然就松了劲,嘴角的弧度却愈发柔和。她反倒拉着陆云州往回走,炭炉里的火“噼啪”一声爆响,将两人的影子在棚壁上投得忽明忽暗:“好啦好啦,听你的便是。”
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暖意,心里像被炭火熨过一般,方才那股非要叉条鱼不可的执拗,早被这几句絮絮叨叨的牵挂融得烟消云散。她偷偷瞟了眼陆云州依旧蹙着的眉,非但不觉得扫兴,嘴角反倒扬得更高——能被人这般放在心尖上惦记着,可比赢了一场比武、叉到一条鱼,要快活多了。
日头爬到船篷顶时,饭厅的暖帘早被侍女撩起,里头的热气混着脂粉香漫出来。居中的红木桌上,紫铜暖锅正咕嘟冒泡,汤面上浮着的姜片与葱段随沸水轻轻翻滚,旁边并排放着几碟菜,最惹眼的是那盘薄如蝉翼的生鱼片,粉白透亮的肌理上还凝着层细霜,正是陆云州方才钓上来的鱼。角落的小泥炉上温着酒,青瓷酒壶的壶嘴冒出丝丝白汽,将炉边摆着的酱鸭与醉蟹都熏得带了点暖意。
“还有条肥的正在炭火上烤着,可别忘了。”杜之妧刚挨着炭炉坐下,便扭头对侍立一旁的丫鬟道,她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瓷碗被烫得发暖,映得她眼底也泛着层热气。
“郡主放心,厨子特意用了松枝来烤,这会儿该好了。”丫鬟应着,麻利地将切好的嫩豆腐与菌菇都拨进暖锅,红白相间的肉片一烫便卷了边,香气顿时浓得化不开。
桌上菜式倒也周全,既有京味儿十足的酱肘子与爆炒腰花,也有扬州厨子拿手的蟹粉狮子头与文思豆腐。杜之妗执起牙箸,含笑示意:“这里的厨子比不得发财楼的老师傅,尤其这几道扬州菜,怕是要在两位江南姑娘面前班门弄斧了,尝尝看合不合口?”
陆云州早已迫不及待,夹起一筷蟹粉狮子头。那肉丸在筷尖颤巍巍的,咬下去鲜香四溢,烫得她直呵气:“好地道的扬州味!”
陆云扬也浅尝了口文思豆腐,细如发丝的豆腐在舌尖化开来,混着鸡汤的鲜,她放下筷子,道:“郡主费心了。”
第11章
丫鬟这时端来温好的黄酒,琥珀色的酒液斟在白瓷杯里,漾着细密的酒花。杜之妧率先举杯,杯沿沾着的酒珠滚落,滴在桌布上晕开个小印:“今日湖上一游,倒比闷在府里畅快多了。愿咱们往后,只记着眼前的热汤暖酒,少些烦心事才好。”
“我今日钓了三条鱼呢!”陆云州立刻举起杯子,杯底与桌面轻轻一碰,笑得脸颊绯红,“我祝咱们往后做什么都满载而归!”
陆云扬与杜之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点笑意。两人没再多言,只举着杯子轻轻碰了碰,青瓷相击的脆响混着暖锅的咕嘟声,倒比千言万语都更熨帖。酒液入喉时带着点微醺的暖,窗外的风还在呜呜地刮,舱内却早已被这烟火气烘得暖意融融了。
舱外的风忽然卷着一缕焦香钻进来,混着松木的清冽气,在暖融融的饭厅里漫开。杜之妧鼻尖微动,正用银签戳着烤鱼皮的手顿了顿,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来了!”
话音刚落,侍女便捧着鎏金食盘掀帘而入,盘中那条肥鱼烤得油光锃亮,鱼皮金黄酥脆,边缘微微焦卷,翠生生的葱花撒在上面,还冒着丝丝热气,连鱼嘴里都衔着片柠檬,酸香混着肉香,勾得人舌尖发颤。
四人围着暖锅闲话,说些京中趣闻与江南风物,暖锅咕嘟声里,偶尔溅起几滴滚烫的汤汁,气氛倒比先前更热络几分。杜之妗优雅地放下银箸,用绢帕轻拭嘴角,忽然抬眸看向自己的姐姐:“曜华,过些日子可有兴趣去一趟江州?”
陆云扬正从暖锅里夹起一片烫得卷边的肉片,闻言手微微一顿,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目光在杜之妗平静的面容上停留片刻。能让这位心思缜密的郡主当着她们面提起的行程,必是与方才密谈的生意脱不了干系。难道是要让杜之妧亲自去护送那批金丝楠木?
“江州?” 杜之妧抬眸时眉梢微蹙,放下了手里的酒盏,“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需我去办?”她心里也犯嘀咕,妹妹素来行事缜密,怎会当众提及行程?这般不避讳陆家姐妹,想来此事与陆家脱不了干系。
杜之妗果然点了点头,用银签剔着鱼肉里的小刺:“过阵子有批金丝楠木要送进皇陵,需得有人护送,你去如何?” 她语气轻快,眼底却藏着几分审慎,此事明面上虽由林家操办,但这般贵重的木料,朝廷自会派人押送。赵焕琅旗下并非无人可用,只是她们身为皇族,若由亲姐出面护送,既显孝心,又能将这份功劳揽在自家名下,后续的布局也能更顺理成章。
陆云州眨着眼睛,一脸茫然地插了句:“楠木林不是在蜀地吗?怎的要去江州?”
“为着不让陆家惹上麻烦,明面上这批木材都算林家的,他们会从江州水路启运。”杜之妗唇角微扬,耐心解释道,“所以曜华是去江州护送,陆姑娘可别在外头说漏了嘴。”
杜之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片刻功夫,妹妹竟已与陆家谈妥了这桩大事。她将手里的银箸往碟子里一放,语气里添了几分果决:“既是供姥爷陵寝用的,这差事我自然要接!”她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显然对这个差事很是期待。
舱外忽然传来一阵水鸟的鸣叫,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云扬注视着汤碗中漂浮的枸杞,若有所思。这场看似简单的护送,恐怕远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这杜之妗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不简单。
赵权驾崩的哀音犹在宫墙回荡,赵酒鸯的眉峰便始终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霜。她整日守在佛堂,青灯古佛映着日渐消瘦的身影,连杜渊递过去的参汤都难得动一口。杜渊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终是决意带她出去走走,江山万里,总有能冲淡愁绪的风日。
她原是想就此辞官,陪着赵酒鸯在山水间静养,偏赵河明不准。那位新帝拉着她的手,眼圈泛红:“妹夫这一走,朕身边可就少了个能说贴心话的人了。” 最终只给了她无限期长假,再三嘱咐:“带安宁散透了心就回来,这朝堂离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