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离心引栗      更新:2025-12-23 17:11      字数:3149
  我并不是真心想安慰,实际上看她挨了石云雅的耳光后母女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我还有点儿莫名的高兴。
  比起看着喻舟晚每天对任何事情波澜不惊的冰山脸,我更喜欢看故事发展始料未及时她失势受挫的模样。
  或许真的是潜意识里的嫉妒在作祟。
  直到我开口说话表明身份,喻舟晚才放我进去,她的床被上有一片浸湿了的泪痕,眼睛哭肿了,我递了湿巾和冰袋,她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谢谢。
  我沉默不言地坐在她旁边,实则偷偷观察她忍不住抽泣的样子。
  “是不是很疼?”她脸颊的温度烘着我的手心。
  “她会经常打你吗?”
  喻舟晚摇头:“之前从没有。”
  倒也合理,喻舟晚是她的宝贝,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平时估计说重话都舍不得吧。
  母女连心,石云雅肯定猜到喻舟晚每天不按时回家是有了叛逆的苗头,她苦于抓不到证据,女儿又不肯说实话,信任危机之下,一时气恼至极。
  “喻可意,我说……”喻舟晚吸了吸鼻子,“算了,你不会理解的。”
  虽然这种说话漏一半的方式让人恼火,不过想到她之前对我说话都是以“你”开头,从不带称呼,不知道这算不算态度上的改善,我更在意这一点,没急着从她嘴里套话。
  “好啦,不要伤心,你有消肿止痛的药吗?”
  我按照她的指示拉开抽屉拿出一盒所剩无几的药膏。
  “我妈妈她之前生气也会揪我耳朵骂我小兔崽子。”我蹲在喻舟晚面前,“因为我把她舍不得用的精华水倒了,用它的玻璃瓶养海洋宝宝,就是泡水会变大的那种五颜六色的小球。”
  喻舟晚噗嗤一笑。
  但我心里却涌出一股酸涩,原来重提死去的亲人会是这种心情。
  人脆弱时的支持总是有用的,我相信我会逐步取得她的信任。
  我双手撑在椅子上,视线从她身上转到地板的缝隙里。
  “我没事,别担心我,”她起身往浴室方向走,“快回去睡觉吧,太晚了。”
  “姐姐,既然你知道她会因为不守时生气,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我故作天真地问。
  “最近有一些烦人的事情推脱不掉,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就知道她不会说,没关系,我会亲手留下证据的。
  “等一下,喻可意,”喻舟晚改口重新叫住了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喻舟晚掬了一捧清水冲脸,左脸上狰狞的掌印越发清晰,她搓去脸上干涸的泪痕时,疼得指尖都在哆嗦,而镜子里的我则木然地站在浴室门口,喻舟晚手忙脚乱地拿起半融化的冰袋贴在脸上时,我仍然在原地不动。
  殷勤与体贴点到为止,看得出来喻舟晚有求于我,我当然是希望她展现出恳求的态度,而不是命令,商量也不行。
  喻舟晚一边对着镜子消肿的膏药,一边问我学校里的状况,比如晚自习下课时间。
  “八点半……八点半你是不是还没下晚自习,”她嗫嚅着,“喻可意,答应我,下周一放学我去七中找你,爸妈问起来你就说你不舒服想提前回来,好么?”
  “喻可意,”喻舟晚闭上眼睛,她的睫毛还是湿漉漉的,拧成一枚一枚小小的倒三角,“只要你不告诉爸妈,我什么都答应你。”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
  “喻可意,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妹妹,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只要你答应我……”
  突如其来的沉重信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接下了定时炸弹。
  “我不告诉她就是了。”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所以你要去干什么呢?”
  “你是我现在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妹妹。”她对我的信赖又被这一轻慢的动作打了折扣,“你先答应我,我到时候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跟你和石……阿姨每天吵架有关系吗?”
  她沉默,微微点头。
  坦诚与关系更进一步的首要任务是在情感上有所亏欠,甚至是拥有对方的某个秘密。
  如此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喻舟晚的信任,我怀疑她是不是又骗人。
  或许人在精神脆弱的时候连稻草都能愿意当成救命缆绳的。
  喻舟晚主动恳求我替她撒谎与隐瞒,这么想着,我又觉得她那个影子般的对象——只存在于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里,喻舟晚为了他在家里顶撞亲妈,每天和石云雅争吵,挨了及其伤人的一巴掌,俏丽的脸又红又肿,他呢?在这个时候隐形了,还得让喻舟晚恳求我撒谎隐瞒出去见他一面。
  估计是个不靠谱的烂人,像喻瀚洋那样的,未成年发生关系加言语教唆诱骗,果然母女看人的眼光都差不离。
  喻舟晚给了我一颗水果糖,我刷完牙吃着苦苦的糖,觉得自己像个被诓骗做坏事的傻子。
  我趁她洗澡的工夫,用一只同款兔子挂件替换了她书包上的那只,不一样的是,新的这只兔子里有一块儿童手表改制成的定位器。
  既然这么信任我,就让我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吧。
  我盯着浴室反锁的门,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微小的金属碰撞声。
  六点半英语听力模拟结束,晚自习预备铃响起,我还有好几门课作业没有动。
  “借我。”一把拽出徐岚岚的作业本塞进书包里。
  “你记得别全抄,改几个答案。”讲台上的值班老师突然站起来,徐岚岚迅速把包着课辅资料封面的小说塞进抽屉里,“最后两题我不会,你写出来的话帮我把第一问答案誊上去。”
  我手紧紧攥着书包,踩着下课铃跑了出去。
  学校的门禁对我来说形同虚设,我轻而易举地从同班学生那里要到了他们点外卖专用的小暗门,踩着栏杆一下子翻了出去。
  七中和外国语离得不算远,为了不与喻舟晚错过,我打了的士。
  然而喻舟晚的座位却空空如也,尹思恩依旧是一问三不知。
  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我打开了定位。
  它一直在缓缓地移动,随即突然加速,最后从市中心跨到了靠近西南的郊区。
  我让司机定位在郊区的车管所门口,本想骑一辆共享单车,想了想,觉得自行车的声响在郊区太张扬,便选择步行。
  临州西南郊区划入拆迁片之后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老房子,房租比市区便宜了将近一半,住的人不少但很杂,我提心吊胆绕过路边坦胸露乳侃大山的中年男人们,一阵犯恶心。
  杂乱的停车和改建棚屋给我这个探头探脑看定位的家伙找好了掩体。
  我一路上战战兢兢,因为从来没有做过让猎物逃离视线之外的举措,我怕当面撞上拿着定位手表质问我的喻舟晚,或者是左顾右盼时在不经意间与她四目相对,这样我不仅会失去窥探秘密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会失去喻舟晚的信任,我更不可能去讨好石云雅或者是油盐不进的喻瀚洋,之后要再想出整治他们一家的计划,除非我是开金手指的女主角。
  不得不承认,我太愚蠢轻率,不是个合格的狩猎者。
  喻舟晚站某栋二层小楼的铁门前不走了,手机微弱的亮光照映出她脸上焦虑的神色。
  我蹲在青苔味儿的墙角远远观看这出没有前后承接的戏幕。
  八点钟左右出门散步的人陆续往回走,喻舟晚在巷子里兜了好几个弯,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抓挠着腿上新鲜的蚊子包,心里直犯嘀咕,差点儿没怀疑自己是被喻舟晚将计就计耍了一道。
  喻舟晚站累了便蹲了下去,后背的校服衬衫彻底湿了一片。
  我听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时,已经是将近十点。
  她们隔着门说话,那女人有些不情愿地从院子里跨了出来,她头上别着塑料卷发棒,面容年轻,至多二十岁出头,穿了身绿格子长睡裙,不耐烦地叉着腰,无形之中用行动催促着喻舟晚有屁快放长话短说。
  我倒是想往前挪两步把她们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可是我只要稍微动一点点儿,晃眼的沿街路灯就会把我的影子投射到马路上。
  “你滚!”
  我正心里盘算着的片刻工夫,竟没留意到底是谁喊出了这破音的一嗓子。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喻舟晚拉着那女人的手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猛地甩开,她转身想回家,却没想到喻舟晚死缠烂打跟了过去,在一人宽的巷子里堵住她。
  我从来没见识过喻舟晚面对他人如此狼狈求情的样子,我的收藏里有她的背影,她的睡颜,她的各种表情,唯独没有此时她低三下四的神态更让我充满期待与喜悦。
  两人往巷子深处走,消失在明亮如白昼的灯光下。
  我屏住呼吸,慢慢地蹲下身体移进黑暗中,地面的砂石稍微碰一下就会发出刺耳的动静,还好水泥地与门之间没有缝隙,否则我这个动作简直是冒了天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