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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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更 更新:2025-12-19 19:08 字数:3324
风晚来垂下眼睫,一手轻轻拨弄剑穗上的银铃,铃铛自他清瘦的指缝间穿梭,叮铃铃地响着。
“我想师兄眼下已经无暇回答前辈的问题了吧,”他忽而抬眼,“毕竟,十年前,就是师兄亲手将我推下悬崖的呢。”
祝流莺捂着嘴巴看向面色惨白的卫渊,“庄主……这……这到底……”
台下亦有人怒喝道:“喂,你这小子,口口声声说你是十年前死掉的星缈弟子,可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对啊,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
“证据么?”风晚来嘴边噙笑,他用拇指悄然推出长剑,那是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与卫渊如出一辙。“证据就在我这柄长剑之中。”
“风晚来……”卫渊勉强出声,声音异常干哑,“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就要看师兄希望我是什么了。”风晚来的剑招极快,卫渊甚至不知他是何时逼近自己的耳侧的。
“希望我是人?”清澈的嗓音在耳边回荡,风晚来贴近卫渊的背脊,抬起剑柄猛力劈下,“还是索命恶鬼?”
卫渊急忙旋身避开,他稳住心神抽出驰光剑,两人的身影旋即交错了数十个来回,卫渊方寸已乱,接连不敌。他微微喘着气,凝神看风晚来长剑挽花,那白色的衣袖在空中翻飞如鹅毛大雪,剑势在他身前织就光网,那是「星奔川骛诀」的起手式。
“师兄啊,这么多年了,你可有见过完整的「星奔川骛诀」?”
话音将落未落之际,剑锋已经直指卫渊的咽喉。
卫渊来不及避让,咬牙执剑当胸勉强接下风晚来的剑招。长剑交锋,发出“铛”的一声锐响,长生铃鸣颤着,卫渊又晃了晃神,随后慌忙咬破舌尖,逼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对手身上。
“你没死?”他的声线剧烈起伏着。
“托师兄的福。”
风晚来的长剑忽然颤动起来,他以剑锋抵住驰光剑的剑脊,纤细的腕间翻转,再借由这股力道凌空翻身。阴寒的剑气似冰雪扑面,逼向卫渊面门。
卫渊向后折腰堪堪躲过,但剑气还是震碎了他束发的玉簪,几缕长发应声散落,卫渊下意识眯了眯眼,耳畔又传来风晚来似是而非的轻笑。
再睁眼时,风晚来的身形已如银河倒卷,剑光浩荡荡将他团团围住,势如破竹。
卫渊瞳孔微缩,他认得这招——这是「星奔川骛诀」的第五、第六诀,是曰「乾坤浩然」。
胸腔内忽地涌上一股不甘,他苦心孤诣十余载,不论如何求索仍不得要领的剑招,师父就这样传授给了风晚来!
第20章
“师兄认得吗?乾坤诀和浩然诀。”
卫渊此刻也顾不上风晚来的冷嘲热讽,他狼狈地一连向后翻了数个身位,却仍没有躲过那咄咄逼人的剑光。两臂被长剑划破,鲜血洇出,打湿了他玄色的衣袍。
可风晚来似乎并不想给卫渊留下多少喘息的时间,他将玉剑打竖立在面前,一手自下而上划过锋利的剑脊,鲜红的血珠随着他指尖游走的轨迹滑落,胜雪的白袍无风自动,待他指尖扬至剑锋,整个人已随着剑势的涡流消失在了原地。
长生铃的脆响袅袅不绝,四周只能隐约看见风晚来的残影。
卫渊挣扎着以剑撑起身子,手臂上的伤口因用力而皮肉外翻着,血流如注。
他失神地望向空中绵密的剑影,那虚实之间的变化宛如星轨游龙,详而视之,夺人目精。他就那样痴痴看着,眼睛蓦地红了。这么多年了,他依循着记忆里的惊鸿一瞥,却如何都学不会那份缥缈与灵动,原来终究不过是画虎画皮难画骨……
松风骤起,将窗外的雪片吹进了屋内,白雪纷纷然落在地上的那一刹,风晚来的所有剑光悉数收于剑尖之上。
他垂眼看向卫渊修长的脖颈,他的剑,已经抵在了那寸蜜色的皮肤前。
“这一剑,是我替师父向师兄讨要的。”
风晚来向前轻压剑锋,长剑割破了卫渊脖颈处的皮肤,鲜血顺着剑身缓缓下坠,最终与方才风晚来的指尖之血交融在一起。血水蜿蜒着滴下,落进尘埃里。
风晚来抬眼,撞上卫渊发红的眼眸。
那双薄情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可见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风晚来倾身向前,卫渊便踉跄着一路退至屋内的角柱上,他瞥眼看了看身后紧贴背脊的暗色木柱,看来已退无可退。
“我向来敌不过你……”卫渊苦笑着,他鬓发缭乱,垂落在脸侧的碎发混合着血污粘在颈边,失魂落魄的。
“那是因为师兄心中,只有胜负。”
“可习武之人,心中只有胜负,何错之有?”
风晚来挑眉笑了,眼中似是盈满怒火,声音却平静异常:“罢了。最终你还是输了,师兄。”
卫渊沉默着阖上眼睛,不去看那阴恻恻的笑。
风晚来一手拽住卫渊受伤的手臂,他愈发用力捏紧,掌心传来黏腻温热的湿意,可卫渊还是紧皱双眉再不睁眼。
他冷笑一声:“师兄既不愿看我,那便下那泥犁地狱去吧。”
说着,风晚来扬起手中玉剑,直直对着卫渊的脖颈挥下,眼见剑刃就要斩断那寸皮肉,长剑却被某样物什砸中,剑锋朝右偏了几寸,直刺向了卫渊的右肩!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尤为响亮,卫渊闷哼了一声,惨白着张脸,咳出几蓬血来。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风晚来握住长剑朝前送去,剑刃便贯穿了卫渊的肩胛,而后又没入身后的木柱内。
“咳……!”卫渊喘息着抬眼,下意识用手抓紧胸前的剑,却忘了驰光剑还握在自己手上。
他颓然地松开手,驰光剑叮铛一声落在地上。
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长剑,卫渊嘴角牵出一抹笑来:“风晚来……你、你今日……咳、今日若不杀我……他日……必定悔之不及……咳……哈……咳咳……”
胸腔的笑意拉扯着伤口,卫渊痛得浑身打颤。等那没入肩头的长剑被拔出,他便如断线风筝一样摔在了地上,痛楚让他下意识蜷缩起身体,那深邃的眉眼逐渐失去光彩,血沫随着微弱的喘息自唇角溢出,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流进衣襟。
就在这时,终于有下人来报,说高霆死在了被关押的密室之中,在场的众人方才从这突如其来的同门之争中回过神来。
有人提出高霆这是畏罪自杀,祝流莺正要开口,就听风晚来施施然道:“高霆并非畏罪自杀。”他一边说话,一边撕开衣袂一角擦拭着长剑,雌雄莫辨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风少侠何出此言?”
风晚来并没有看向问话的青阳子,而是看了眼地上摔作了齑粉的茶盏,随后将视线投向了端坐在原位的燕过迟。两人的目光隔空交汇了片刻,风晚来轻嗤一声,风轻云淡开口:“他是被人灭口的。”
“灭口?”
“不错,凶犯就是我师兄卫渊哦。”
“怎么会……”祝流莺不敢相信。
“哈哈,祝小姐似乎也被我师兄给骗了呢。”风晚来笑起来。他说话间两颗明晃晃的犬齿若隐若现,那模样就像是在跟人撒娇的孩童,“别看我师兄这样,他的心肝可是凉的。”
青阳子沉吟道:“少侠可有证据?”
“自然。”风晚来轻拍了两下掌心,上来两名小厮模样的人。
“大松、小佑?”祝流莺一愣,“你们怎么来了?昨夜是你们当值?”
“回大小姐的话,昨日正是我跟小佑奉命看守的高帮主。”大松偷眼看了看风晚来,继续道,“其实高帮主被关进去不久,这位公子就过来跟我们说,会有歹人企图支开我们,潜入密室,让我们要小心行事。本来我跟小佑也是不信的,可是到了后半夜,果然先后听见了不同的响动……想着要不然干脆将计就计,我跟小佑藏身在了附近,然后就看见了……看见了卫庄主进了密室里……”
祝流莺脸色一变,嗔怒道:“既然已经知道有人进屋,为什么不上前制止?!”
“这……这……”两名小厮吞吞吐吐,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才小声说,“我和小佑哪里是卫庄主的对手嘛……况且卫庄主可是星缈山庄的掌门人,还提了壶酒进去……我们就想着,兴许是找高帮主叙、叙旧,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糊涂东西!”青阳子骂道,“你们可知闯了多大的祸!”
话音未落,门外又传来声响。原是昨日长空门负责先行运送云在天尸身的弟子胡清,他灰头土脸地闯进了议事厅,有人认出了他,忙问:“胡兄弟,你不是运送云掌门的尸身吗,怎地这会子又回来了?”
胡清抹了一把脸上的污秽,失声痛哭道:“师父的尸首被人拦截,一把火全烧了!……”
祝流莺急步上前,抓着胡清的双肩,“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清忍住悲痛,道:“昨夜我带着师父的尸身正往回赶,不巧那马儿一脚撞到一处凸石,马车摔翻在地,我再去找寻师父的尸身,就发现那尸体早已冻成了一尊冰雕模样!本来我想着无论如何,先将师父带回长空门再议,可就在这时忽然杀出了几个江湖匪徒!他们武功路数不明,但各个手握兵器,我寡不敌众败下阵来,不想他们竟然直接一把火将马车焚毁……师父的尸身……就那样被付之一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