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文门柬      更新:2025-12-19 19:03      字数:3095
  夜已经很深了。
  岑唯站在晏之家门前,抬手敲门的时候,指节竟有些发抖。
  她在楼下站了几分钟才上来,却还是没能把心里那点翻涌平下去。
  对方房间的灯还亮着,透出温软昏黄的光。她轻轻按门铃,门开得很快,像是晏之一早就在门后等着。
  屋里没有开暖气,带着寒意。晏之穿着居家长袖衬衣,领口松松垮垮,一张脸苍白得过分,眉眼里却依旧是那种惯常的温和礼貌,只是眼神倦得发灰。
  “本来不想麻烦你……”她声音低哑,像是刚发过一场烧,“实在是不知道能找谁了。”
  岑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视线落在她苍白的唇边、睡衣里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上,还有那双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
  “你能帮我涂一下药吗?”晏之顿了顿,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一点不安,“背上起得有点严重,自己够不着。”
  她微微侧脸,眼神却小心翼翼地停留在岑唯身上,又像是怕她误会似的急忙补充,“这个不传染,是慢性荨麻疹……高强度熬夜后偶尔会复发……只是,看起来不太好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却让岑唯心里却泛起了异样的波澜。不是因为晏之突然联系她,而是因为这种“需要”本身。
  晏之一直是她眼里的高山,稳重、从容、风雨不侵。她总能处理好一切,连情绪都收拾得体面得体。岑唯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站在晏之身后,为她做这种亲密又毫无防备的事。
  那是一种颠倒角色的错位感,甚至有点奇妙的快意。
  她病了,虚弱了,需要自己。
  岑唯几乎是瞬间打断:“我知道,没关系。”
  她走进客厅,把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脚步声轻,心跳却在胸腔里跳得不合时宜。
  她不自觉地注意到晏之的睡衣下摆微微皱着,一角还沾了点干涸的药膏痕迹。
  岑唯接过药膏时,手指有点发紧。她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帮她涂药而已。但她也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站在晏之身后,而晏之,赤裸、脆弱、毫无防备。
  晏之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慢慢把睡衣滑落下来。布料掠过肩膀的那一刻,岑唯呼吸轻微一滞。
  那是一片素白的裸背,光滑、冷静,像极了一幅未经触碰的画布。肩胛骨形状优美,脊柱线从颈后垂直延伸下来,两侧细密的红疹却让这副本该无懈可击的背染上了几分狼狈的脆弱感。
  她从没见过晏之这样。
  甚至连幻想都没有。
  岑唯站在床边,拧开药膏,小心地把一指药挤在棉签上,然后抬手覆上那片冰冷的皮肤。
  应该是温热的吧。虽然隔着棉签,但岑唯似乎能体会到晏之的温度。
  晏之轻轻抖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会疼吗?”岑唯声音轻柔,甚至带着点试探。
  “不会。”她答得淡淡的,但肩膀却微微紧了下。
  她忍不住盯着那条漂亮的肩线看了一会儿,才开始推开药膏,一寸一寸,细致又温柔地抚过那些泛红的区域。
  “……谢谢你。”晏之忽然开口。
  “我以为你不会找我。”
  “我也是犹豫了很久。”她停顿了一下,“只是当时……就只想起你了。”
  岑唯的手指一顿,险些按在错的地方。她没回话,怕自己一开口,声音就不受控制。
  晏之并不明白她这句“只想起你了”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在这个城市、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仍然被记得。
  仍然,是例外。
  “好了。”岑唯轻声说,把药收回药箱里,“睡一觉应该会好很多。”
  晏之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把衣服穿好。就在她低头系扣子的时候,岑唯忽然伸手,替她把最上面一颗扣好。动作很轻,没有任何征兆。
  晏之愣了一下,抬眼望她。
  “别着凉。”岑唯说。她语气依旧平静,神色也没有太多波澜。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刚才贴住她锁骨的那一瞬,她的心脏在那一刻乱跳得,像是快要撞破所有的克制。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一步。
  但也舍不得后退。
  晏之轻轻咳了一声,坐回床沿,像是突然没了力气,低着头,额发遮住半张脸。
  岑唯看了她一眼,走进厨房,打开橱柜,一边找水杯一边低声说:“你药吃了吗?”
  “还没。”她声音软下去。
  岑唯没回应,却心甘情愿地倒了杯温水,又从药箱里翻出一片抗组胺药。她知道晏之的生活总是太匆忙,有时候连身体都来不及照顾。然后走回来,把水和药递给她。
  晏之仰头喝药,岑唯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那道柔和的下颌线、微微鼓动的喉结、还有她喝水后轻轻抿唇的动作,哪怕生病了,都优雅得近乎残忍。
  “今晚留下来吧?”晏之声音带着一点自然的疲惫,“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岑唯抬眼看她,那一瞬间有点分不清这句话是客气,还是……某种真诚的挽留。
  “好。”她答得轻,却像是答应了某个心底久藏的邀请。
  晏之微笑了一下,靠进床头,拉了拉毯子:“我睡一会儿,你在客厅将就一下……抱歉,我实在没力气打扫。”
  “你先睡。”岑唯站起身,目光温柔地扫过她的脸,“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
  她在床边坐了很久,听着晏之的呼吸慢慢平稳,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颤动,变成一只受伤又倔强的蝴蝶。
  岑唯知道,她早就沦陷了。
  可她也知道,晏之还没有意识到。她不过是被需要了一次,就不顾一切地想要留下来,为她铺床叠被,煮粥熬药,用力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
  她站起身时,晏之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岑唯……”
  她愣住,心脏猛地收紧,呼吸也停了几秒。
  “你……还在吧。”
  岑唯走近,抬手,想轻轻抚下她的发丝,却终究没落下,声音轻得仿佛怕吵醒她梦里的风景。
  “我在。”
  我一直都在。
  她悄悄关了卧室的门,走回客厅,客厅的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小台灯,光线斜斜地洒在地毯上,映出她半边脸的影子。
  岑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断闪回的是刚才那一幕幕:她说“别着凉”时晏之眼底一闪而过的恍惚、她替她扣上扣子的指尖颤抖、还有那句轻得像梦呓的“你还在吧”。
  她不该来的。
  这几天她一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姐妹”的边界。
  哪怕心里早就兵荒马乱,面上也从不动声色,她不该越雷池的。
  但刚才她坐在床边,为她一点点涂药时,晏之那裸露的脊背几乎就在她指尖下发烫,她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那种身体的亲密、晏之毫无防备的信任,还有她唇边说出的“只想起你了”,都让她短暂失控。
  岑唯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那上面还残留着淡淡药膏的清凉香气,像是晏之留下的某种烙印。
  她想要控制自己。
  真的。
  她告诉自己:不能误会,不能心动,不能把自己想得太特别。
  晏之只是病了,只是信任她,才把她叫来。这不代表什么。
  她要做的,是维持好这份“继姐妹”的体面关系。别多想,别靠太近,别在深夜里,借着一点温柔的错觉去描绘虚假的可能。
  但她真的……做不到。
  岑唯望着天花板出神,思绪纷乱。
  突然,卧室门轻轻“咔哒”一声打开了。
  岑唯立刻坐起身,下意识压低声音:“怎么醒了?”
  晏之没说话,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她穿着那件松松垮垮的睡衣,站在昏黄灯光下,像是从岑唯梦里走出来的一道剪影。
  “我有点冷。”她语气低低的,“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岑唯喉咙一紧,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就……坐一会儿也可以。”晏之低着头,脚尖轻轻点着地毯,有些局促,“我做了个梦……梦见以前的事。”
  “什么以前的事?”岑唯轻声问。
  晏之没有再细说,只是抬头看她一眼,眼里一片迷迷糊糊的湿意。
  岑唯也没说话,只是轻轻起身,往晏之的方向坐,然后,在她还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的手被握住了。
  “岑唯,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晏之的手很凉,声音更是缥缈。
  岑唯没有立刻回答。她感觉自己的指尖被晏之握住的那一刻,整个人像被什么轻轻攫住了——不是肉体的,是那种更深层的,灵魂那一块柔软的、易碎的地方,被无声地捧在掌心。
  她知道自己不能开口,哪怕一句“有”,此刻说出口,都会像是趁虚而入的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