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观序恍惚回到过去，再一次，她以为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发现天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但顾观序还抱有那么一点点的幻想，或许最近，程阙真的很忙。
  于是她打给方真琦，可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
  “她最近都准时下班呀，”方真琦说，“不过她最近心情不怎么样，怎么，你们吵架了？”
  顾观序没心思去探究方真琦对她们的事情知道多少，只问她程阙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应该是吧，她最近谁都约不出来。”
  “谢谢。”顾观序挂断电话，开车到了程阙家楼下。
  顾观序望着亮着灯的房间，打给程阙。
  程阙的声音依旧含糊，“我今天……”
  “下楼见一面吧，”顾观序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谎言，“我在楼下。”
  程阙沉默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个单薄的身影慢吞吞走了出来。
  顾观序看着程阙，觉得她好像瘦了一点，脸色有点苍白。
  “你怎么来了？”程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没有半点欣喜。
  顾观序走近她，柔声道：“我来向你道歉。”
  “什么？”程阙终于抬眼看向顾观序。
  “我不应该把玩笑话当真，”顾观序说道，“在你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我们依旧可以从朋友做起，慢慢来，好吗？”
  程阙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好。”
  “现在，可以不再躲着我了吗？”顾观序柔声道。
  程阙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躲着你，我只是，想缓一缓，想透口气，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只是想缓一缓。”
  “那些事里，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程阙一怔，而后轻轻眨了眨眼睛，“你看到了？”
  顾观序点了点头。
  程阙用力地呼吸了一口空气，缓缓开口道：“她是我曾经的老师，也是，第一个给我带来巨大帮助的人。”
  “你知道，我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但其实不只是条件不好，实际上我甚至不被允许读完高中。”程阙用力攥紧了拳头，“我刚满十六岁，他们就想把我嫁出去换彩礼，为此一次次到学校去闹。”
  “那次，他们找到了一个出价很高的男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我卖出去。因此无论学校的老师怎么阻拦，他们都不肯放弃，然后，是你见到的那个老师救了我。”
  “她……很有背景，也很有名气。她的母亲，是我们当地的知名企业家，而背景深厚，毕业于中央师范大学的她，却在毕业后到一个贫困的小县城于高中任教。在她的事迹被争相报道一月个后，她的父亲由桐州大学党委书记，升任为桐州省教育厅厅长。”
  程阙轻轻吐出一口气，“得益于她的背景，她帮我办了转学，隔断了家人的联系，让我能顺利读完了高中，成为我那个小镇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生。再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那，她来找你，是有什么事情吗？”顾观序忍不住开口试探。
  程阙看了顾观序一眼，抿了抿唇，“这些年，我把她当年资助我的钱都还清了，但有一样东西，是没办法偿还的，那就是，感情。”
  “其实我真的很奇怪，”程阙凝视着顾观序，“她喜欢我什么呢？你又喜欢我什么呢？还是说你们都一样，喜欢拯救一个弱小的可怜人。”
  顾观序微微皱眉，“不是这样的。”
  程阙抬手制止了顾观序，“我知道，我只是没办法不去想，我的人生好像就是这样，就像我以为我考上大学就能摆脱那个家庭的时候，他们偏偏又找到了我，我以为能抛开过去向前了，这份无法偿还的情意又重新出现。我不是想要放弃了，但我真的，我真的想要缓一缓。观序，拜托，给我一点时间。”
  顾观序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夜深了，”程阙说，“回去吧。”
  “好。”顾观序轻声道，她犹豫片刻，又道，“如果你再一次想离开，希望你依旧愿意提前告诉我，好吗？”
  第22章 未曾消失的茧
  程阙静静地看着顾观序，思考了很久，“虽然我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但如果……我会的。”
  “好，谢谢。”顾观序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程阙迷失在顾观序的背影里，风吹乱了顾观序的长发，可飞舞的发丝，好像也有着各自的优雅轨迹。
  程阙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一双还算漂亮的手上，曾经有很多茧，多年不干那些粗活，现在基本已经没有了，只有一块还顽固的留在中指上。
  那是写字留下的茧，同学们高中毕业后，这块茧都渐渐消失了，但她的还在。
  她总是握笔握得很用力，像握着唯一的生路，而这些年，她依旧没有放开。
  倡导着无纸化办公的年代，她还是喜欢手写，用力写下的字，才能让她感觉到真实和安全感。
  程阙盯着那块茧，觉得它好像暗示着努力是会留下痕迹的，她可以凭着努力无限趋近完美，但也因此永远不会完美。
  假使她一路跌跌撞撞真的走上了顾观序生来就在的那条通衢大道上，她的一身伤疤，真的可以渐渐消失无踪吗？还是时不时疼一疼，拖累了两人的脚步。
  程阙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了两个人的差距，熟悉的感觉，让她忽然惶恐起来。
  ……
  “我没见过她姐姐，”江尽说，“不过裴砚说，她从小一直是她姐姐教育她，感觉她姐姐应该……比她还不会说话。”
  明遥哈哈大笑，“天才总是更有个性的。”
  “我今天在你这里睡一晚。”江尽躺倒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明遥，“裴砚还在我家，不肯走。”
  明遥点点头，“不过，你确定她不会半夜来敲门吗？”
  “应该不会吧……”江尽皱着眉思考着，“她都答应不跟去旅行了。”
  “那就好。明天开车去机场？”
  “阿序说上午会来送东西给我，正好送我们去机场。”江尽从沙发上爬起来，“好累，我先去洗个澡。”
  ……
  翌日清晨，敲门声准时响起。
  江尽打着哈欠推开门，顾观序拎着东西走了进来。
  明遥站起身和她打了个招呼。
  顾观序微笑着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礼盒，递给明遥。
  “经常听阿尽提起你，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明遥笑着接过，“那我现在打开看看可以吗？”
  “当然。”顾观序笑道。
  “阿序，你是不是没睡好啊？”江尽跟到顾观序身边，盯着她的脸看，伸手碰了碰她的嘴唇，“感觉有点发白。”
  顾观序微笑道：“有一点，没什么大事。”
  江尽皱眉看着她，轻轻叹气。
  看到礼物的明遥惊讶地抬头看向顾观序，有些迟疑，“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喜欢就好。”顾观序说道。
  江尽凑过去打量那台胶片相机，“这个很贵吗？”
  “品相这样好的德恩lk-sw已经很少见了，我上一次在拍卖会上见到它，拍出了28.7万美元，”明遥笑了笑，“我当时囊中羞涩，结果没拍到。”
  明遥把相机放回包装盒里，再次看向顾观序，“这……”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礼物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顾观序微笑着答道。
  明遥轻轻抚摸着机身，认真地和顾观序说了声谢谢。
  “其实，它对我而言，有远比一个遗憾更大的价值。”明遥轻声道。
  那次拍卖会上，拍走相机的人是林济，veronica喜欢的女孩。
  江尽伸手去翻顾观序手里的袋子，“你要给我什么？”
  顾观序把袋子递给了她，“那边这个季节蚊子很多，当地的药膏很管用，但是里面有柘草汁，你会过敏，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药膏。”
  “不过可能没有加了柘草汁的有效，”顾观序说，“所以晚上还是多注意一点。”
  江尽抱了抱顾观序，“阿序，你太好了，我回来会给你带好吃的的。”
  顾观序笑了笑，“不用，你玩得开心就好。”
  她看了看时间，“你们收拾好了吗？我送你们去机场。”
  江尽和明遥同时点了点头。
  三人一起下楼，江尽抢先一步坐到了副驾上，和蓝予打了个招呼。
  “这是蓝予姐，”她回头向明遥介绍，“开车比全国散打冠军还厉害。”
  明遥笑道：“那真是非常厉害了，佩服佩服。”
  蓝予回头和明遥握了下手，“见笑了。”
  因为大部分东西都已经邮寄到酒店，江尽和明遥各自只带了一个小的登机箱，所以到机场后也不让顾观序再下车送她们。
  看着蓝予驶离机场，两个人才拉着行李箱往里走。
  “她和每个人第一次见面，都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吗？”明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