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不禁反复思考,那是在肯定粉丝的说法,还是仅仅是营业性的笑容呢?
如果永远是谜题就好了。
她就不会得知那个残酷的真相。
*
这位小姐,这位小姐,醒一醒!
宁恋揉了揉太阳穴,被空姐用力地推了两把,依然半梦半醒。
空姐关切地询问她:
不好意思小姐,我路过看到您一抽一抽的,很难受的样子,被吓到了才来打扰。请问您是有什么基础疾病吗?还是陷入了梦魇?
[我在梦中抽搐了吗?
难怪目的地没到,就被强制唤醒了。]
宁恋扶着额头,眼睛半睁半闭,很倦怠地说道:
没事。我吃了助眠的药,可能睡得有点沉了,身体作出了一些反应而不自知。谢谢你提醒我。
呼,没有事我就放心了。本次航班将于半小时后抵达终点,您可以酌情再小憩片刻。
空姐笑靥如花,确认这位头等舱的女士并无不适,就匆匆地沿过道向别处去了。
乘客不久之后就要下机,身为工作人员,她应该有很多东西要准备的。
宁恋取出药瓶,出神地盯了一会儿。瓶子里不是安眠药,是其他精神镇定类的药物。她也没有吃,担心会影响缜密的思考,随身携带只为以防万一。
都说这类药物会损害神经,她需要进行精密的脑力劳动,不适合服用。每次头疼得厉害,就拿出来看一看,等到手不抖了再把药放回去。
也许,怀疑药有严重副作用也是她疾病的一部分。但没关系,就让药物起到一个安慰剂的功效吧,目前为止足够了。
欺骗空姐是觉得解释麻烦。
即将赴任的宁总,精力有限,不想多花口舌在家族和公司事务之外的部分。
是不是就因为太累了呢?
她刚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做了比赛结束之后的梦。
全国偶像竞演大赛被她搞砸了,中途取消,灯光大亮。观众吵吵闹闹地举牌抗议,保安出面维护秩序。
没有救护车把宁恋拉走,也没有工作人员拿来担架。忙碌的众人顾不上照料失败品。
宁恋灰溜溜地用话筒架充当拐杖,一瘸一拐地折返后台,脸一片疼到极致的青白,口中短促地嘶嘶抽气。
期间,枫蓝烟好意要搀扶她。
宁恋拒绝了。她已经不能直面曾以为是纯洁无瑕的恋人了。
叫了出租车,身心俱疲的宁恋没有回到和恋人共同的家,而是临时起意去了妈妈那里。
回去就做了一个梦,就是她在飞机上又重温了的这个梦。
奇妙的预知梦,终于令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梦中的她度过了一个幸福的人生,没有烦恼,没有挫折,一帆风顺。一道神秘的声音告诉她,这就是原著的剧情。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在一本书里,是一个虚拟角色。
宁恋怅然若失。
梦境向她展示:
她本是小说《闪耀之星》的两位女主之一,和另一位女主枫蓝烟一路在娱乐圈封神。事业有成的两人,是彼此最好的伴侣,直到人生尽头仍恩爱如初。
梦境又在她耳边低语:
书外,喜欢枫蓝烟的读者,写了一本同人《月色独明》,将宁恋设计成拖累枫蓝烟的反派前任,以自己为原型的新女主常娇成功上位,和枫蓝烟在一起。
同人的宁恋在全国偶像竞演大赛上失利,以那一天为转折点,她和枫蓝烟的感情出现裂痕,渐行渐远。
而当众指出宁恋问题的常娇,点醒了枫蓝烟,也借着帮她摆脱渣女纠缠的契机,一点一点和她加深联系。
是的,这不再是原著了,随着关键剧情的推进,它过渡到了同人的世界。
在如今的世界,身负系统的常娇才是天命之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也在系统的加持下越变越美。
宁恋变成了不被需要的反派,是新女主常娇和女二枫蓝烟恋爱长阶上的垫脚石。
一声轻叹,回荡在房门紧闭的卧室。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失真了,空洞,安静,缺乏鲜活气。
宁恋是一只孤独的流浪猫,蜷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任由风雨到来将她淋湿。
不,不是在妈妈的住处。
她正在坐飞机。
过去和现在在她眼前交错。
两种不同的画面,让她神志有些混乱。
是致幻作用吗?
她是不是吃下了不该吃的药呢?
失去判断力的她凝视着掌心的小白药片。
然后又一次倒回了瓶中,按摩睡梦中被压得发麻的手腕。
在似梦非梦间,宁恋想到,是枫蓝烟教会了她如何去爱。
她从无心的天才,一步步蜕变为才艺出众的普通人,然后被抛弃了。
多么荒诞,无异于从平和的天堂被引导向猛火沸油的地狱。
灰暗的梦境,就是看不到的神明在嘲讽她的可笑可悲吧:
[这里是神的世界。
你只不过是受剧情操纵的傀儡。
神明设置的禁区,禁止自由恋爱。你的恋人从来不属于你。]
也对,只有神力能够将曾经浓厚的爱意一笔抹消,让枫蓝烟居高临下地和粉丝一起审判她,审判应该被踩在脚底的污泥。
那么,宁恋冷淡疏离地想,她反抗不了超自然现象,也不会无谓地去与其作对。
她曾被赞颂为天才、神。
她曾经证明了神的光环没有加诸她身。
现在,她又亲身体会到:
神是存在的。
只是并非愚昧的凡人能够触及。
区区凡人所能做的,就是擦干眼泪,对着尊贵的神明大人忏悔:
神明在上,是我太过无知。向您发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第3章 机场偶遇
飞机降落了,误差在五分钟内。
宁恋拖着行李箱迈出舱门,隔着候机大厅四面通透的玻璃,看到熟悉的故地景色。
埋藏的愁绪被勾起,她不无伤感地在排队安检的长龙旁边驻足,又想起了阔别三年的前妻。
她和前妻枫蓝烟的分道扬镳,不是一刀两断,而是拖拖拉拉地纠缠了很久很久,把两人都折磨透了。
三年前的10月13日,决赛失败,她不辞而别,回了妈妈的家,枫蓝烟有来找她。
她匆忙搬到了别的地方,枫蓝烟又找私家侦探调查她,并且上门堵人。
请不要再这么做了。对我和家人的生活是很大的打扰。好聚好散吧,算我恳求你了。
宁恋反复地强调。
但是,警告枫蓝烟是没有用的,擅长装傻的偶像会左耳进右耳出,试图用泪水来感化冷心肠的妻子:
回到我身边吧,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我都可以改,恋恋你就原谅我吧
说不通道理,宁恋只能一躲再躲。
导致竞演溃败的重感冒,好转得很慢。她顶着高烧和脚腕的剧痛,换了几次住址,加重了病情。
在她不省人事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枫蓝烟可能也陪护过她吧。
她期间也醒来过,但整个人如同踩在云上一样头重脚轻,看什么都白花花一片,也走不了几步路。
没过多久就会闭着眼躺回病床,根本不知道有谁来过,放在额头上的降温毛巾是妈妈和护士的手笔、还是多管闲事的妻子,她分不清也无心去分清。
10月21日枫蓝烟的生日,宁恋出院了,在妈妈的劝说下,给枫蓝烟送了项链和蛋糕。
她送的是紫水晶项链。枫蓝烟的喜好很好懂,挑染了渐变紫的长发,也日常佩戴紫莹莹的美瞳,对紫色的偏爱一目了然。
如果真的是枫蓝烟关照了病中的她,那这就算是报答了对方的恩情吧。
恋恋,我很高兴你愿意陪我过重要的日子。真的很高兴哦。
枫蓝烟接过礼物,以令人心碎的表情,颤抖地对她说。
开朗乐观的女孩,一向以灿烂的露齿笑示人,宁恋很少见她垂眸落泪的模样。
只有在提出分手后,才总是见到她或像现在这样欲哭不哭、或不顾形象地放声嚎啕。
宁恋站在玄关,望着空无一物的地面,避免和她对上视线:
我是听妈妈的建议来见你。这是最后一次。断掉吧。我是失败者,不配和你在一起。
枫蓝烟骤然提升的音量,让她不用抬头去看也能体会到面前人的急切:
没有那种事!为什么要说伤人的话?演出失败,我不在乎的!你是不是误会我嫌弃你呀?我可以自证清白的!你怎么考验我都行!就是别弃我而去
宁恋听着她的话,心里想的是:
她说得很对。伤人的话是刀子,被戳烂的心则是破碎的玻璃杯,无论如何都拼不成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