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作者:轻肥      更新:2025-12-19 18:44      字数:3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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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这就是绝对权力在规则游戏中的样子——它根本不需要遵守规则,因为它本身就是规则的源头,甚至有权宣布‘游戏本身无效’。
  在刘彻这样的帝王面前,所谓‘被告席’,不过是个一时兴起的驻足之地,而他留下的‘判词’,才是真正不容置疑的结局。
  后世制度试图构建一个远离个人意志的、稳固的规则框架来避免这种绝对性,虽然有时显得笨拙,但或许,正是认识到这种绝对性所蕴含的巨大风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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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天幕的这句总结在天幕下的人看来并无甚值得关注之处——于他们而言,这才是正常情况。
  这时的他们更有兴趣的是另一处:“那这么说的话,收高商税于我等而言,其实并无天幕预警的那等风险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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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洪武年间
  这时的人当然也有这个想法,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汇集到了朱元璋身上。
  只听他指尖不断地敲击在扶手之上,发出有规律的笃笃声。
  朱棣这时正是心急火燎想听一听后续的时候,简直听的浑身刺挠,一咬牙便出了列——反正亲生的,还能打死他?——“爹,反正也阻止不了,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朝廷,朝廷有了钱咱也好做事啊!”
  敲击声停住了。
  朱元璋挑了挑眉,目光如炬地扫向出列的儿子:“老四,你倒是心急。那咱问你,你这‘朝廷好做事’,具体想做哪些事?”
  朱棣精神一振,知道这是考校,也是机会,立刻朗声道:“爹,这些自然都是关乎国运、福泽后世的大事!
  北元残部屡为边患,不彻底扫清,北疆永无宁日,此乃军事之要;之后……”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锐光,“是迁都与海商!”
  “哈哈哈哈哈哈哈!”朱元璋与他毫不避讳的眼神对上,手指在空中轻轻点了点,不知是褒是贬,“好胆!”
  旋即冷哼一声,身子微微前倾,“那你再告诉咱,这天幕说的‘高商税’,尤其是那‘边际累进’,该怎么个收法?比如,门槛设在何处?年入一百两?一千两?还是一万两?谁来定,怎么核?”
  这一问,直接戳向了最核心的技术难题。
  朱棣显然早有腹稿,应对道:“爹,此事正需详议。门槛不宜过低,否则伤及小本经营,也与朝廷‘重农抑商’下允许小商贩流通物资的本意相悖。
  依儿臣浅见,或可分物类、地域、规模而定。譬如,行商坐贾有别;经营盐铁茶马与经营针头线脑不同;在两京、苏杭、泉州这等通都大邑,与在偏远州县,标准亦当有别。
  关键,在于能相对准确地‘看到’他们的流水与利得。或许可设‘市舶司’‘课税司’专理大宗货殖与异地大商之税务,另设‘契税’‘门摊税’等辅助稽核。”
  一直静听的朱标此时温声开口:“四弟所言有理,然虑及执行。我大明初立,百废待兴,精通算学、熟稔商事、又能秉公任事的吏员本就稀缺。
  若税法过于繁复,地方官吏或难以掌握,或趁机上下其手,勒索商民,反失朝廷本意。且商贾逐利,必有千方百计隐匿真实所得,分户析产、假借他人名义、以货易货不入账册,乃至贿赂官吏……这些,历朝历代皆难根治。”
  朱元璋手指又敲了一下扶手,看向户部尚书:“你说说,以咱大明目前黄册、鱼鳞册尚且艰难厘清的境地,要去摸清那些奸猾商贾的底细,难不难?”
  户部尚书冷汗涔涔,躬身道:“陛下明鉴,确……确非易事。商贾流动,资产多变,远不如田地房屋固定易查。
  若行此法,非增设大量熟悉商务、精通数算之专才,并配以严厉监察不可。且……且地方豪强,往往亦农亦商,田产与商铺交织,更难清晰剥离。”
  “听见了?”朱元璋目光回到朱棣身上,“不是不想收,是怎么能收到、收准、还不把民间搞乱!
  咱问你第三个问题:就算你定好了规矩,也派了人去查,查出来江南张员外年利超了门槛该交重税,这张员外转头就把自己闺女嫁给户部某侍郎的侄子,或者给宫里某位送上干股,再让一群士子写文章说什么‘与民争利,非仁政也’,闹得朝野议论纷纷。
  这时候,你是硬顶着杀下去,还是睁只眼闭只眼?”
  杀,可能牵扯出一大片,动摇官府运作;不杀,这税法定下来就是张废纸!怎么选?
  朱棣眉头紧锁,沉思片刻,眼中狠色一闪:“儿臣以为,‘法立而必行’!
  立法之初就先挑几个典型杀鸡儆猴,再以‘抑豪强、均贫富、佐国用’之义,占据大义名分,并广泛晓谕,争得百姓支持。
  最后,监管,从严!”
  朱元璋听完,身体靠回龙椅,沉默良久。
  终于,他缓缓开口:“你们说的,都有理。”
  “但不是现在,北元未靖,民生尚需恢复,吏治根基还不够牢靠。
  强行为之倒容易让人摸出弱点玩坏。”
  “但从今日起,禁锢去之,六部去该查的查、该理的理、该完善的完善。
  等咱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朝廷根基稳了,国库需要大钱办大事的时候,这天幕送来的刀子,未尝不能磨亮了,看准了,稳稳地割下一块最肥的肉来!”
  朱棣心潮澎湃,重重一礼:“父皇圣明!”
  朱元璋看着他,又看了看朱标,面容隐在藻井打下来的阴影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68章 明祖 【好了,说了这么多……
  【好了, 说了这么多,朱元璋的故事也终于差不多到了尾声,我们把视线回归到陛下本身。】
  【历史的长河滚动到十四世纪中叶, 依仗绝世铁骑建立的巅峰蒙古迈入暮年, 统治腐朽, 天灾频仍, 民变蜂起。
  这是一个秩序崩坏、华夷倒悬的“至暗时刻”。】
  狼烟四起的元帝国地图上, 淮右地区突然发出了耀眼至极的光芒。
  【一个淮右布衣,从烽烟与饥馑中走出, 以惊人的意志与冷酷的智慧,如同锻造一柄绝世利剑般,重新熔铸了这个濒临解体的文明。
  他, 就是明太祖朱元璋。】
  【就算在千古一帝序列, 他身上的争议数量也绝对算得上是帝王之最。
  有人视其为“得位最正”、“再造华夏”的千古英主;有人斥其为“猜忌刻薄”、“屠戮功臣”的暴戾之君。
  他的形象, 在在“治隆唐宋”的颂碑与“洪武大狱”的血色中交织成一幅复杂至极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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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洪武年间
  朱元璋颇有几分兴致地听了起来。
  可他的儿子大臣们就不行了, 看着他这副甚至带着笑的模样,感觉浑身刺挠:不……不会是在憋什么大招吧!
  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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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秦皇汉武唐宗相比, 朱元璋面临的核心命题截然不同:他并非继承一个基本成型的强盛基业予以拓展升华, 而是在文明的废墟之上,进行一场从无到有、涉及骨髓的重建。
  他的任务,不是“奋六世余烈”或“鉴隋而立唐”, 而是彻底终结一个异族统治的混乱时代,并为接续的汉人王朝设计一套旨在“万世不易”的终极模板。
  他的答卷, 深刻地、甚至有些粗暴地, 烙印此后六百年中国历史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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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
  方孝孺深以为然:“高皇帝起布衣,提三尺剑,驱毡裘之俗, 还衣冠之仪,乾坤为之再造,日月为之重明。其功之高,迈越前古。
  当是时,元政大坏,豪杰并起,皆莫知礼义为何物。帝独能延揽儒生,讲论治道,定制度,兴学校,其廓清寰宇之功,虽汤武不能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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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有说,“得国之正,无过于汉与明”。
  汉高祖起于亭长,提三尺剑取天下;而明太祖比起他来,还要增添一层“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文明拯救色彩。】
  【元末乱世,非寻常王朝更迭。近百年异族统治下,华夏衣冠礼乐沦丧,社会等级森严,经济剥削酷烈。
  红巾军大起义虽如火如荼,但多裹挟宗教弥勒信仰,破坏有余,建制不足。
  陈友谅据湖广,枭雄之姿,然弑主自立,器小暴虐;张士诚据苏杭,富庶安逸,却首鼠两端,无进取志。方国珍、明玉珍等,割据一方,难图大业。】
  【朱元璋从滁州到应天,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默默积累实力。
  他用李善长、刘基等儒士,系统性重建政权文官架构与意识形态,打出“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的旗帜,将军事斗争提升至文明复归的高度。
  鄱阳湖之战,以少胜多,歼灭最强的陈友谅;随后平张士诚,北伐中原。
  北伐檄文中“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宣告,精准凝聚了时代最深切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