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作者:
铃砚 更新:2025-12-19 17:50 字数:3170
仲蕾下意识反驳:“凭什么?”
南星似笑非笑道:“就凭我铁石心肠,脾气差,还薄情寡义……杀人不见血。”
仲蕾连忙缩到仲霖身后。
南星的语气太凛冽,让人摸不准她在开玩笑还是说真心话,仲蕾敢跟谢澄大呼小叫,却在南星面前哑了火。
或许正如南星所说,她就是拿准了谢澄骨子里的好脾性,遇上个恶人就怕了。
见她这般乖觉,南星放缓语气,笑笑说:“明天见。”
随即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哥!”仲蕾见她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吓出一身冷汗,终于知道向仲霖低头服软。南星哪里像仙门中人,分明像只邪气四溢的妖魅!
“她说明天见是什么意思,她明天来收拾我?”
“活该,谁让你多嘴。”仲霖敲了下自家妹妹的脑门儿,“你就作吧,人家迟早把你变成锯嘴葫芦,一辈子别想再放屁。”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放屁!”仲蕾瞬间忘记自家兄长的好,发泄一通后,又隐隐替自己的好友担心,“那位仙子神通广大,宝祯娇弱,不得被欺负死?”
仲霖神色冷峻:“你还做梦呢?我早说过,兆光不情愿的事情,没人能逼他。”
凭仲霖对谢澄的多年了解,谢澄虽然心软,但绝对是块难啃至极的硬骨头。他会因为恩情对姚宝祯多加补偿,但绝不会因恩情娶自己不爱的人。
他有原则,有底线。
仲蕾也知道,仙门讲究从一而终,要么一心向道,要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可能像中州男子般妻妾成群,齐人之福。
仲蕾一直坚信这样才是对的,但……谢澄已有那位仙子,她的宝祯可怎么办?
仲蕾将胞妹的苦恼神色尽收眼底,不由气道:“和姚宝祯断了,别给仲家惹祸。”
为了姚家开罪谢家与仙门,爹娘生她的时候怕是撞到肚子把人磕傻了,被人卖了犹不自知。
“你怎么总视宝祯为蛇蝎,她性子恬静,就是容貌盛些命格好些,才招来小人碎语闲言,那些捕风捉影的话你不会也信吧?”
“我不瞎,会识人。”
“你意思是我瞎?!”
“还用问?”
仲霖忙着和仲蕾吵嘴,目光却时有时无地落向皇甫枫。
只见皇甫枫摩挲着那枚青瓷小瓶。物肖其主,小瓶触手寒凉,不带一丝人气,凑到鼻尖轻嗅,只有淡淡的药草清香混着冷香。
他默默将它收进怀里。
以为无人知晓。
……
紫郡之下。
与渔州鬼市的阴森古旧不同,中州鬼市灯火通明,宛如一座沉埋地底的煌煌宫阙。它共分三层,上层是拍卖场,下层是斗兽场,还有一层不知。
南星立于拍卖场高台,俯瞰着下方的生死搏杀。
五六名奴隶手持短刃,围着一只花豹苦苦周旋。花豹饿的瘦骨嶙峋,困兽犹斗,孩童们也面黄肌瘦,眼睛却个个亮的出奇,死死盯住中心的豹子。
谁先走神,谁就先死。
“为什么全是孩子。”南星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敲击扶栏,神色难辨,“健壮的武士和迅猛的野兽殊死搏斗,这才是最原始的斗兽。看弱童与饿兽拼杀,我不明白。”
她知道世间万物存必有因,却看不懂这种营生的盈利逻辑。这是一场必死无疑、没有赢家的战斗,谁会为此喝彩?
沈酣棠早已跑到一旁呕吐,回来时小脸惨白。连带着看那只取名“彩虹”的花彩雀莺,都觉得荒谬而刺眼。
挥金如土的拍卖场、血肉模糊的斗兽场。
不染尘埃的仙门、深陷泥潭的鬼市。
被娇养的爱宠、贱如草芥的奴隶。
……
这一切让她没来由地难过,抱住南星的手臂哽咽:“我觉得自己坏透了……活该遭报应的那种。”
看到别人的苦难,她忍不住怪罪自己的幸福。
南星漠然看着场下,拍了拍沈酣棠的肩,近乎冷酷地说:“有什么可哭的,先破后立,等世界糟烂透顶,方能迎来新生。”
物极必反,不破不立,待这世间的沉疴积重难返,自有破局者应运而生——这便是宇宙亘古不变的法则。
只是这破局者,千百年未见一个。
她话中的厌恶之情太微妙,引得谢澄侧目,若有所思。
一个想做仙首的人,却似乎并不赞成如今三界的格局与秩序。很多时候,连谢澄也猜不透南星的想法,她的道,究竟是什么?
沈酣棠渐渐止住了哭泣。在天外天时,她每次落泪总有人温言安慰,南星却从不如此。可恰恰是这份冷静的陪伴,让她学会自己整理心绪。
被哄好的哭,这次停了还有下次。
想明白的哭,以后就不会再哭了。
她最后望了一眼斗兽场——残肢遍地,唯剩一个男孩还在苦苦支撑。心头蓦地一紧,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沈酣棠缓过神,轻轻拉住南星的衣袖:“大师兄……还没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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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最近太忙啦,可能都会晚点更,九点十点这种[垂耳兔头]
第100章 中州鬼市(二)
“求求你,放过我吧,让我死,让我死!我已经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啊啊啊——”
越是穷凶极恶、趾高气扬的人类,在死亡面前,就越是丑陋卑贱。
南星沉默地俯视匍匐在她脚下的中年男人,她生气时,向来是安静的。
折磨和虐杀曾是她最为不齿的行径,因为林叔教过她,当一个人对生命失去敬畏之心时,离丧失人性也不远了,没有人性,就是畜生。
所以她喜欢给敌人一个痛快。
唯二的例外,便是王玄腾,和眼前这位自称“兽主”的男人。
“管我大师兄叫贱奴,叫猪狗。”南星俯下身,地底的房间无窗,漆黑一片,蜡烛照在眼里如怒火熊熊,“你怎么敢?”
兽主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被他自己挠得皮肉翻飞,猩红连着猩红,像一大坨移动的烂泥。偏生伤势不致命,南星又一直在帮他止血,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谁能想到,他一个时辰前还在斗兽场外作威作福,威风凛凛地鞭笞着奴隶们,像这方地下世界的王。
南星心情奇差无比。
方才架不住沈酣棠的再三要求,又不能辜负吴涯的嘱托,她只能以“万一寒石就在拍卖场”为由,将沈酣棠和谢澄打发去拍卖场,她自己则溜进鬼市最底层的奴隶场,寻找吴涯的踪迹。
除了符咒,鬼市无法使用任何灵力,但南星也不担心吴涯会出事。
凭他的本事,杀穿这里也不在话下。
奴隶场七拐八绕,南星是个路痴,一通胡走,居然还真摸着些门道,找到了奴隶场中央。听说这里住着统管所有奴隶的兽主。
走近后,她居然听到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在辱骂吴涯,就仿佛吴涯是他养的一条哈巴狗儿似的,打骂随心,尽情宣泄。
而吴涯居然面不改色地全盘接受,从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寒石的主家是谁?”
这太诡异了,天外天首徒、神剑剑主、观微境天才,居然任凭个凡人蹬鼻子上脸,言语折辱。
南星难以x忍受,所以在她得知吴涯儿时便被这兽主捡回斗兽场,被他打骂多年直至被买走后,她忍无可忍,一脚踹开了门。
砰——!
踹门的力度太大,站在门后的兽主当场跟门一并飞砸到墙上,昏死过去。
“为什么不杀他。”南星的语气冷冽。
吴涯见到她,浑身一震,下意识看向她身后。
“只有我,酣棠和谢澄没来。”南星站在他身后,也观察起这里的环境来。
黑暗、逼仄、恶臭。这就是吴涯的第一个家。
再没人比他更熟悉更厌恶这里,如非必要,他永生永世也不想再见到有关这里的任何人。
“……抱歉,我不知道。”南星沉沉吐出一口郁气。如果她知道,就不会让吴涯来鬼市里找寒石,而是她亲自来。
得知沈酣棠不在,吴涯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像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他缓缓坐在地上。
“是我自己要来的,不怪你。”
“你既然憎恨这里,憎恨他,为什么不动手?”南星走到他面前,将厘魂刀递出,“别告诉我你吴涯连个恶人都不愿杀,若真是如此,庙里不该供菩萨,该供你才对。”
吴涯失笑:“你和谢澄讲话都如出一辙的难听,怪不得仇人多。”
“过奖。”
说来说去,吴涯就是不肯接刀。
他油盐不进,给南星气够呛,索性冷哼一声:“你不杀他,终究是个隐患,他若知晓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必会以此要挟,说不定还会把消息高价买给舌楼,到时候酣棠想不知道都难。”
提及沈酣棠,吴涯冷沉的神色有一瞬融化,旋即又枯败下去。
“我不能杀他。”吴涯随手拔了根蕖蕖草叼在嘴边,仿佛这样就能麻痹痛苦,自嘲一笑:“师尊不让我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