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作者:铃砚      更新:2025-12-19 17:50      字数:3175
  他面色沉沉:“那崔氏男子,天生体弱,无法修行,只会算卦,给她提鞋都不配,居然妄想做仙首的夫君。”
  事关沈酣棠的亲生父母,南星打起十足的精神,一个字都不敢错漏。仙门瞒着沈酣棠,必有缘由,可她是沈酣棠最好的朋友,她得替她多打听才是。
  于是南星斟酌再三,试探道:“留清前辈卓尔不群,她自己选中的人,想来定有不同凡响之处。”
  “如果不是他哄骗,她绝瞧不上他。他一个天生体弱的病秧子,如果不是为他寻药,留清也不会死于非命!”谢黄麟再也维持不住淡定,双目赤红,整个人颓然不已。
  这就是沈酣棠的身世……
  仙门不认可这桩孽缘,便强硬地抹去沈酣棠生父的存在。可沈留清没做错任何事情,为何也成了被掩盖的禁忌?
  直觉告诉她,谢黄麟没骗她,但这事没那么简单。
  出于道德,南星没有继续补刀。但她真的很想问谢黄麟:既然你对她情深,怎么能做出找替身这种荒唐事,不光侮辱了她,也是背叛了沈留清,玷污了自己的情意。
  换做是她,就算谢……心仪之人死了,她也不会找替身来慰藉自己的。
  那是对彼此的亵渎。
  呸!
  她一向嘴臭,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谢黄麟只情绪崩溃了片刻,很快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又恢复了以往清冷出尘x的尊者样子。
  他似乎没觉得尴尬,而是弓身至和南星平视的高度,勾起一抹带着邪气的笑:“你问我不觉得愧对谢澄吗,我的答案是不。”
  “他的母亲害死了我的兄长,他的舅舅害死了我的爱人,我难道不可以迁怒于他?崔家那对儿姐弟,就是祸水。”
  南星猛地抬头直视他。
  听到这里,她心中已有了脉络,但她此刻的怒火并非源于沈留清的往事,而是眼前这荒谬的局面。她盯着谢黄麟,语气冰冷刺骨:“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些陈年旧事,是想证明你用情至深,深到……需要找一个替身来慰藉自己?”
  谢黄麟眉头微蹙,似乎想辩解。
  南星却不给他机会,言辞愈发犀利,如同淬了冰的刀刃:“你说你爱她,天下无人比你更配得上她。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看着我的脸,想着她,做着这些暧昧的举动——谢家主,你这究竟是在怀念她,还是在玷污她?!”
  他身形猛地一僵。
  “你口口声声的爱,就是在她死后,找一个容貌相似的人来扮演她,满足你那可悲的思念和占有欲吗?”南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你这根本不是爱,是亵渎。是对沈留清,也是对我最大的侮辱。你真恶心。”
  “你懂什么!”谢黄麟低吼一声,周身灵力因情绪激荡而瞬间失控,水阁内卷起一阵狂风,吹得鲛纱狂舞,器物嗡鸣。他眼底爬满血丝,“我若能留住她,何须……”
  “何须找我这个赝品?”南星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骇人的目光,接过他的话,语气带着致命的嘲讽,“看,连你自己都承认了。你留不住她,只能找一个影子来自欺欺人。你这般行径,若沈留清在天有灵,是会感动,还是会觉得悲哀与不齿?她若真如你所说那般骄傲耀眼,看到你如今这样,只会觉得——你根本不懂爱,也不配被爱。”
  “你住口!”谢黄麟抬手,一道凌厉的灵力眼看就要挥出,将南星打晕带走。
  然而,那预料中的力量并未落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
  南星睁开眼,只见谢黄麟的手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失望……不齿……”他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脸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被抽空一切的苍白和……惊悸。
  “你根本不懂爱……”
  谢黄麟像被兜头浇了几壶冰水,遍体生寒,眼里流露出几分痛色。
  原来当年,原来当年她说这句话时,是这样的想法?
  他曾杀过崔竹韫。可惜失败了。
  那家伙身无灵力,偏偏料事如神,算得一手好卦,居然真能从他手下逃脱。
  挫败和愤怒之余,是害怕。
  他怕沈留清知道后,再也不理他了。可崔竹韫却像个没事儿人般,每天只围着沈留清转,闭口不提那日之事,每每碰面,还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后来,沈留清还是知道了。身为仙首,想查明自己夫君为何受伤,实在太简单。
  谢黄麟从没见过沈留清那种神色。她失望透顶,跟他大吵一架。
  她说就当没他这个朋友。
  她说:“谢瑜,你根本不懂爱。”
  即便几十年过去,再也没人会喊他谢瑜,但他依旧会被这句话伤到,剥皮抽筋,刮骨钻心,让他无所遁形。
  到底怎么才算爱?
  他为了复活沈留清,赔上自己,赔上谢渊的命,这还不算爱吗?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南星只是个赝品,却还是爱屋及乌,这还不算爱吗?
  她早已给过他答案的。这不算。
  巨大的荒谬感和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深渊,瞬间将他吞没。他站在那里,像是骤然被剥去皮囊,显露出内里从未愈合、此刻更是鲜血淋漓的巨大创口。
  原来他这几十年的疯狂追寻、不择手段,在旁人,甚至在当年的沈留清眼里,竟是如此不堪、如此可笑的一场自我欺骗?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愧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让他无力招架。
  那抬起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重重落在南星肩头,只是小幅度地拍了拍。
  封印解除。
  南星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瞬间溃散的眼神和颓然后退的身影,没工夫管谢黄麟怎么突然改了想法,不顾四肢的酸麻,转身离开。
  这一对比,她觉得她对谢澄的感情并不扭曲,因为变态另有其人!
  跑出数丈,她又一咬牙折返回来,不顾谢黄麟透着几分哀求与希冀的双眼,一把拽走了长生剑鞘上的红玉髓。
  剑她是不想要了,但这剑坠是谢澄亲手雕琢的,若是落入旁人之手,他只怕会生气。那家伙生起来闷闷的,不声不响,顾影自怜,怪可怜的。
  南星连船都没顾上坐,一路大轻功飞走。
  图财图命的她见过不少,图色的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沉稳如她,也不由得露出几分落荒而逃的仓皇。
  望着南星毫不留情的背影,谢黄麟抱着长生剑,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地想起沈留清。
  他肯放南星走,不全然是因为那句话,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终究不是她。
  幸好不是……
  他不想让她在天之灵,因此讨厌他。
  谢黄麟小时候很笨,笨到只知道两件事:一个是他不必当家主,改成这个难听的名字。一个是沈留清真可爱,而他会成为她的夫君。
  谢恕嫌弃他笨,兄长也嫌弃他笨,只有沈留清这个孩子王肯带着他玩。后来沈留清只练剑,没工夫玩了,他就大清早去帮她磨剑。
  谢恕和皇甫肃看在眼里,恐吓他说:“阿瑜,你再偷懒,以后留清踏入至高,得证长生,你就只能成为她漫长岁月里的匆匆过客。她永垂不朽,你却行将就木,她青春永驻,你却垂垂老矣,她迟早会忘记你,找别人玩的。”
  于是一夜间,谢黄麟就开窍了。
  可如今,他成为当代最有希望冲击至高之人,那个让他贪恋长生的人却早已不在了。
  百年功名,千秋霸业,万古流芳,他都不在乎。长生不老,于他而言是一种折磨,至高处呆久了,冷暖自知,不可示弱于人前,不可行差踏错……真的,好孤独。
  但他这条命是偷来的。
  他不能求死,他必须长生。
  刚刚,有一句话他骗了南星,他对谢澄,心中的确是有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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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一场巨大的、贯穿两代人的蝴蝶效应
  谢澄,你小子不知道有种视觉欺骗叫“错位”吗?[害羞]
  第91章 罪恶的酒迷乱的他
  南星一路走直线跑回东厢小院。
  因为她不走寻常路,甚至走的都不是路,所以沿途没有太多照明的灯。但州主府的布局已尽在脑海,她有十足的把握不走错。
  足蹬假山,悄无声息摸上院墙,手一撑腿一迈,翻过去就是个小池塘,涉水而过,便到她的房间。
  远远的,南星已看到橙色的暖光透过小窗,步子不由急了些。她纵身跳下,左腿绷直勾足轻点,一招蜻蜓点水。
  然而,预想中的水面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坚硬实地。她结结实实摔了个踉跄,脚踝处传来锐痛。
  丢人,太丢人。
  谁把池塘填了!
  南星抱着迅速肿起的脚踝,疼得倒抽冷气,齿缝间挤出忿忿的低骂。
  这一跤跌的实实在在,还撞到了一旁的盆栽,“啪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单脚跳着,狼狈地往屋里挪。脚踝钻心地疼。原本四肢就使不上劲,这下更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