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火，花了许久才彻底扑灭。
  等他停歇，自家姑娘已经耷拉着眼皮入睡，就连替她清洗，晚膳送入嘴边都不曾醒来，当真是累极。
  看着眼底乌青的姑娘，他暗暗地记了司徒一一大笔。
  该做的没做好，不该说的乱说。
  还有楚家那丫头，一天到晚不把心思放到崔胤上，想着方儿带坏欢欢，日后也得多防着点儿。
  ……
  提及楚文灵，被崔胤扛着离开觅春归后，直接去了崔府。
  榕榕几日不见楚楚伯母，本来很开心的，可看着自家爹爹面色阴沉一脸阴鸷的模样，不禁咽了咽口水，不敢上前。
  崔晟康知晓发生了何事，带着榕榕去院里散步，将空间留给二人。
  对此，楚文灵神色淡淡，倒了杯茶兀自喝起来，丝毫不将眼前之人燃烧的怒火放在眼里。
  崔胤就这么t凝视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气又窜了出来，将二人紧紧裹住。
  密不透风。
  “楚文灵，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就敢去！”
  “崔家主，我二十三了，不是十三岁！那种地方我若是去不得，那谁还去得？”
  楚文灵勾唇讥讽，特意将自己年岁说得又重又缓。惹得他心底一震，原来竟耽误了她八年。
  嘴唇张张合合，所有的话都被这句“二十三”堵在喉间，刮得生疼。
  见他脸色难堪，楚文灵放下茶盏起身，抬眸与他平视。
  须臾，她才轻笑说道：“崔胤，你知晓我去觅春归做什么？”
  寻欢作乐？
  崔胤下意识不想听到这个答案，神色木讷。
  “我去那儿只为了得一个答案。”
  “如若你想知晓，我听到你去觅春归的反应，那如你所愿，我来了。”
  “不，不是这个。”
  她哽咽摇头，“我想要知道，在不爱一个人的情况下，会不会见色起意，会不会欲望使然，会不会情到浓时，会不会发生那夜在城郊之事。”
  “我想要知道，那夜你对我的情不自禁，是因为我这具身体，还是因为……”
  爱我。
  说着，楚文灵向前挪步，一步步迈进，鼻尖相对。
  “崔胤，你爱我吗？”
  第93章
  崔胤麻木地站在远处。
  说实在的,当年和榕榕母亲成亲，他也未曾与她说过一个爱字。只是觉得与之相处幸福快乐，若是不能共度余生,那便会抱憾终身。
  后来,晏榕离世,他难过了很久，至死,他也没想过那竟是爱。
  方才她提到了爱,他有些愣怔。
  “崔胤,那日你抱着发热的我亲吻时，是如何想的？”
  “后来，你扔下狼狈的我跑开时又想了什么？”
  “当你知晓我去了觅春归,为何巴巴儿地跑来了？”
  “看我与别的男人抱在一起时,你在想什么？”
  楚文灵步步逼近,他步步后退。
  直至，整个后背抵在茶案上,退伍可退。
  脑海里满是她问的几个问题。
  答案似是很明确,想深入,想躲避，想把她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想杀了那个男人！
  二人凝视着对方,谁也不说话。
  最后，崔胤偏头，眼眸黯淡下来,婉拒之意溢于言表。
  她懂了。
  他爱不爱她不重要，他不会要她。
  须臾，一道悲凉清越的声音响起：“我走了,觅春归我不会再去。”
  你，我也不会再爱了。
  然后楚文灵真的离开了。
  等到他真正想要抓住的那天，人，已经走远了。
  柳芳菲在清欢楼住了一夜才被司徒妄送回来，想起昨日崔胤的“威胁”，司徒妄进了崔府。
  崔胤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喃喃嘴，并未说什么。
  见状，二人知晓，楚文灵与他大概是真的不可能了。只是柳芳菲觉得头疼，舅舅分明对楚楚是有感觉的，却总是想着崔家、责任还有榕榕，又唯唯诺诺左顾右盼，将自己束缚得压抑窒息。
  “别理会，这种摇摆不定的男人，是没吃过感情的苦头，总有天会后悔。”
  “听你的意思，你吃过感情的苦头？”
  “自是吃过的，在黔州你每次都对我避之不及，这苦头吃得可不少。”
  柳芳菲轻晒，在黔州那段时日虽不喜他的靠近，可他趁着她腿脚不便做了不少混账事。哪次不是一脸餍足地离开清欢苑的？
  她懒得和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计较，索性回了清欢苑补眠去。
  司徒妄也不多留，回宫和父君母上商议提亲的事了。
  翌日，柳芳菲被一阵哭声吵醒，荟如抱着哭成泪人的榕榕匆忙从屋外走进。
  她披上薄衫将妹妹抱到怀里，拿起绢帕小心擦拭她的脸，也不问发生何事，就这样轻拍她的后背。
  直到小丫头哭得没了力气，再次昏睡过去，荟如才将人接过来放到床上。
  “听清榕苑里的丫鬟说，家主天未亮就领了个女人回府，崔小姐一起床那女人就在身侧守着。”
  “舅舅带回来的？”
  柳芳菲思忖，莫不是……
  “就是小姐想的那样，家主说会和她成婚，即日起，她会住在崔府，当崔家主母，还有……崔小姐的母亲。”
  荟如叹气，“崔小姐被吓坏了，那女人甫一离开就哭着跑到清欢苑来了。”
  柳芳菲觉得很玄幻极了，怎么一觉醒来崔府就变了个样。
  “那女人什么来头？”
  荟如摇头：“奴婢也没见过，不过府上的下人说是玲珑庄张老板的女儿。”
  玲珑庄，整个蒲州乃至全天下最大的布庄，张老板也算得上鼎鼎有名的商贾，腰缠万贯恐怕比起黔州的爹爹也毫不逊色。
  张老板的女儿张玲珑……
  三十岁，两年前死了丈夫，膝下无子。
  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从过往经历来看，她与舅舅都算得上是——
  绝配！
  柳芳菲蹙眉，所以在舅舅心里，他的妻子，未来的崔家主母，榕榕的母亲，就应该是由这样门当户对的绝配来担任吗？
  “楚楚知道此事吗？”
  “小姐还问呢，这事儿约莫是瞒不住的。”
  荟如瘪嘴，“家主连夜带着不少好物什前往张家，那时候正是商贩上街的时辰，无需刻意宣扬，就能传遍整个蒲州。”
  “舅舅是故意的。”
  她自说自话，他特意选了商贩上街的时间去张家带人回府，就是希望有人把话递到楚楚耳旁，好让她彻底死心。
  男人绝情起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留在此处照看荟如，我去看看这位舅母。”
  此刻崔胤与张玲珑正在崔老爷的雅风苑，对于儿子突然带回个未来夫人，崔晟康也是猝不及防，整个人懵得很。
  许是楚丫头在他面前晃悠的时日太多，他以为自己儿子的余生要么就是和楚丫头过，要么就是孤独终老。
  却没想到，今日一起床，他就将人给带回来了。
  只是，儿子的心思旁人不了解，可他知晓得很。对于楚丫头，并非无情呐。
  玲珑这姑娘他见过，蒲州商贾往来不少，更何况张老板这样的翘楚。前年玲珑夫婿离世后，她又回了张家，接手玲珑庄的生意，这两年与崔府交流不算少。
  他拧眉看向崔胤，也不关心旁的，只问一句：“确定了？”
  “是。”
  “喜欢玲珑？”
  崔胤抿唇，沉默。
  须臾，幽幽开口：“我与玲珑早已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都有一个愿意陪彼此有携手到老的心，足够。”
  张玲珑自接手父亲生意以来，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听着眼前父子交谈，面色无波并不显山露水，只是心里也大致明白些：崔老爷，不至于不喜欢自己，可对于自己与崔胤的婚事，是不满意的。
  只是生意人，只会在对自己有利的人或事上费时间，崔老爷是否喜欢她满意她，与她无关。
  她要嫁的，只是崔胤。
  两年前夫婿离世，她痛苦一阵，回到张家便不再将自己锁在儿女情长里。
  父亲也陆陆续续为自己寻过不少才俊，她都兴致缺缺。
  直至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崔胤，他与自己有同样的经历，身份地位上也不至于相差悬殊，称得上门当户对。
  只是听说，他的身后总是跟了个官家小姐，父亲便让自己收了心思，毕竟他们不能开罪官家。
  可是今日凌晨，崔家主竟亲自登门送上贺礼，说要娶自己！
  这样的幸福落到自己头上，她立刻抓住机会。暗自决定：无论未来发生何事，都要将这个男人牢牢地握在手中，无论是谁都不能抢走！
  “既是你深思熟虑的选择，那……”
  “阿公，舅舅，听说有客人来？”
  柳芳菲提着裙裾踏进雅风苑，声音清越明媚，从张玲珑身边走过，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