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司徒妄这个，是他亲自去内务选的料子，派人连夜赶制出来的粉色帷幕。
  专供自家姑娘与他休息。
  所以，当众人瞧见从那粉色帷幕里走出面色清冷的小皇爷时，纷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竟然是……小皇爷？”
  “他身侧那位便是崔家姑娘吧？未来的小皇妃？”
  “相貌上倒是极为般配的，也难怪喜欢男人的小皇爷都化为绕指柔，连帷幕都换了模样。”
  “诶，你们说那许家那丫头不来，是不是跟这未来小皇妃有关？”
  “不是听说她病了？”
  “病没病的，这谁知道啊。”
  随着二人走进，众人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提及许锦云，柳芳菲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看来她说得不错，蒲州众人心知肚明，若非大家认为阿妄喜欢男人，否则未来的小皇妃，她的可能性最大。
  “别多想，许锦云配不上爷。”
  司徒妄凑到她耳边轻声解释。
  随即脸色陡然冷冽，凌厉又阴鸷地眼神扫视方才议论的众人，如冰刀寒冽。
  看得他们头发发麻。
  愣怔片刻，大家低头颔首：“小皇爷，柳姑娘。”
  虽未册封，喊不得小皇妃，可有小皇爷在，他们不敢失了任何礼仪。
  柳芳菲抿唇不说话，司徒妄却勾起唇稍，菲薄的唇瓣轻启呵斥：“这张嘴若是不想要了，爷可以帮你们。”
  众人埋头噤声，心思各异。议论两句都要拔了他们舌头，若是真冒犯这位小皇妃，那就得身首异处了。
  “母上邀请你们过来杵着当木桩子的？”
  话落，密集的人各自玩去。
  此时崔晏榕已经在司徒一的帮助下放起纸鸢来，在草原上跑跑跳跳早已把方才的不开心抛在脑后。
  司徒二趴在草地上懒懒地晒太阳，任凭这小祖宗如何拉扯，也都纹丝不动。
  “跟阿妄哥哥一样，懒得很。”
  司徒一跟着点头，这头畜生跟那个畜生一样，都是祖宗！
  瞧见柳芳菲过来，崔晏榕又拉起她的手要一起跑，却被司徒妄严厉拒绝：“你姐姐腿疼，跑不动。”
  柳芳菲羞涩：“胡说什么……”
  “方才你自己说的，腿间酸胀。”
  “阿妄哥哥你坏，每次姐姐和你待会儿腿都会疼！”
  崔晏榕瘪嘴，哼哼几声又想去找楚文灵，却被走来的崔胤制止：“别去找你楚楚姐姐，她方才抱你摔跤，脚踝崴了。”
  “是楚楚伯母。”
  崔胤抿唇，并不纠正，反而再三强调：“榕榕和小一哥哥玩儿去，别去闹她。”
  柳芳菲：“楚姑娘脚受伤很严重吗？”
  “肿得厉害，要正常走路，约莫还需要几日。”
  “可惜了，这样好的春光，楚姑娘也瞧不见。”
  “若你腿伤了，即便你走不得，我也是会想尽法子带你去看的。”司徒妄冷嗤一声，意有所指。
  崔胤看着眼前一片春意盎然，不知想些什么。
  不会儿，凌画挽着一位穿着翠色襦裙的美妇人从马车上下来。
  柳芳菲走上前，除却眼角有岁月的痕迹，这位美妇人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娇丽，狐眼上勾即便穿着素雅，也实在撩人。
  “母上。”
  “沈伯母。”
  司徒妄低眉行礼，凌画却不理他，拉过柳芳菲介绍起来：“欢欢，这位是沈伯母，她的女儿你认得，楚丫头。”
  “沈伯母好。”
  她乖巧喊人，“难怪楚姑娘生得那么美，伯母竟这样好看。”
  沈玟毓笑着从荷包里摸出一块温润的玉石递给她，嘴上埋怨凌画：“你倒是没告诉我妄儿眼光那样好，害得我在小辈那儿失了礼数，也未曾带点礼物送给人家。”
  “我打你这玉石主意多久了，你岂会不知？”
  凌画佯装愠怒，沈玟毓这块玉是当初二人下江南时在当地玉石坊淘来的。质地温润，随身携带很是养人。
  只可惜，仅此一块，落入沈玟毓之手。对此凌画遗憾许久，如今她竟顺手递给了欢欢，让她震惊了一把。
  “我们人老珠黄了，这玉石再养也养不出什么来，不如给小姑娘，物尽其用，倒也不浪费了。”
  “君后与沈伯母身姿尊贵，岁月不败。”
  “瞧瞧你这儿媳妇，嘴儿可真甜。”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不屑说起，“可比那位强太多了。”
  那位，自是从前以未来小皇妃自居的许锦云了。
  凌画无奈摇头，招呼大家玩儿去。
  本是踏青，加之司徒玥没来，所有人都比较随意，几人相邀赏花钓鱼，放纸鸢打野味，乐在其中。
  就连崔晟康都牵起小二在湖边散步，十分惬意。
  独有一人，坐在帷幕里，看着伤肿的脚踝，发呆。
  沈玟毓听说女儿脚踝受伤，拿着药进去瞧过，发现已经上了药，又端了些点心来给她吃。
  “当初母亲追求你爹爹的时候也吃了不少苦头。”
  她摸了摸女儿发端，柔声说，“不过，楚楚，崔胤与你爹爹不同。”
  楚文灵不语，低头落泪。
  “母亲没有办法告诉你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你的婚姻，做父母的也没资格指手画脚。只是楚楚，酸甜苦辣，得由你自己承担。”
  “非他不可，那就往南墙撞去。”
  “若是想放弃了，就回家。母亲为你张罗好男儿。”
  好男儿。
  楚文灵哑然失笑：“母亲，以楚楚这年岁，哪还有什么好男儿。”
  第86章
  话,说得轻飘飘的。
  楚文灵勾起唇稍，不乏自嘲。身为母亲的沈玟毓却心里一窒，说不出的酸楚。
  还有此时站在帷幕外的崔胤,眼底幽深,拳头紧攥。
  由里及外的一股憋闷涌上心头,又似被何物扼住咽喉，呼吸沉沉凌乱,近乎失控。
  后来,沈玟毓走了,女儿需要更多独处的时间自愈。
  再后来，崔胤走进帷幕，将头埋在膝盖里低泣的姑娘一把抱起,往外头走去。
  身子悬空,楚文灵被拦腰抱起,错愕恍惚片刻才惊觉，自己身处何处。
  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还是那股清冷出尘的肃杀之气。有力的臂弯将她纤弱的身子圈在一方之地。
  与世隔绝。
  此时此刻,尘世万物与他们无关。
  楚文灵靠在坚硬的胸口,心跳如雷，嘴角肉眼可见地上扬,带起笑意。
  崔胤带她到湖边坐稳,又拿了件薄衫将她裸露的脚踝遮住，眼眸黑沉又仿若有波澜涌动，将眼前女孩吞噬于旋涡之中。
  沉默许久,终是楚文灵开口：“你……带我出来做什么？”
  “看。”
  崔胤淡淡回答，面色严肃，指向眼前平静无波的湖还有一望无垠的草原。
  “只是因为这个？”
  “春色大好,今日出游就是为此。你的腿因榕榕而伤，我作为父亲，自当负责。”
  楚文灵的眼睛微不可查地黯淡下去，饶是春色诱人，也无心欣赏。
  须臾，将手撑在地上，支撑起身。
  虽是摇摇晃晃，可还是站得稳当，略微往后退三两步说道：“崔胤，我最想看的，恐怕永远也看不到了。”
  她说这话时，声音轻轻柔柔。
  崔胤蹙眉，以前她也用过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在他严厉拒绝之后。
  然而不出半日，她又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开心心地跟在他身后，等待他下一次地拒绝。
  她曾说过：“崔胤，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每次被你拒绝之后的我，会做多少心里建树、会鼓起多少勇气再次面对你。”
  可是这次，不一样。
  与以前种种，都不一样。
  除却心如死灰，他没听到任何勇气。
  “崔胤，方才母亲告诉我，若是我不想等你了，他们便为我寻个好男儿。”
  楚文灵踮着脚上前，脂粉气息扑面而来，萦绕在脖颈之间，轻轻痒痒，“崔胤，你说……我要回家吗？”
  “你说，我还能等到好男儿吗？”
  “你说，全天下，还会有一个男儿会如你这般……”
  让我心动，让我喜欢吗？
  “我配不上你。”
  崔胤盯着她，目光微沉。
  唇瓣开合，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一句也说不出来，全都哽在喉间，变成酸楚倒灌心里。
  听言，楚文灵笑了。
  世间爱情若都以相配为前提，那天底下该生出多少悲欢离合。
  罢了，多年等待终究付诸流水，什么都没了。t
  她想离开，可脚踝传来的钝痛让她难以前行。
  除此之外，她觉得胸口也疼，两相比较，疼痛之感分不出胜负，反倒有种互相融合要把她痛死在这里的架势。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忍着身上各处疼痛，央求：“既是带我出来看春色，那便同我一起……看了再离开吧。”